大明预备天子 第196章

作者:一只贝壳 标签: 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 爽文 BL同人

  能在皇上手底下熬出来的,一定有大造化!

  此处是一个乡间驿站,平时来往的没什么大官,这样的阵仗早把里外的人吓得胆颤,服务殷勤周到,但就算这样,送上来的饭菜仍然难以下咽,米里面尽是小石头。

  袁凯吃着夫人所做的干粮,喝着井水,慢慢打量站在角落里伺候的驿卒。

  那驿卒察觉到目光,小心翼翼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

  “劳烦问一问,从这里到杭州还要走几天?”

  “一天半。”驿卒立刻接言,“若是有好马好车,一天就行了。”

  “嗯。”袁凯点点头,“雨停之前,你把我们的马喂饱。”

  他既然这样说了,即使之前已喂过马,驿卒也只好再去看看,说了声是,从桌上抄起斗笠跑出去,一脚一个水坑,跑到后院。

  那些马站在马棚里,悠然喝着流到槽中的雨水,有几只不屑于去啃放好的干料,吃着栅栏边长起来的茵茵野草,见那个给它们食物的陌生人过来,纷纷偏头看去。

  驿卒拿起墙角的叉子,把掉出去的草料挑回去,往里捅了捅,嘀咕道:“我看喂的够多了,再吃怕是吃不下,明日天晴了,还是得我去买料。”

  一道闪电劈下,驿卒打了个哆嗦,正要抬头看一眼天空,突然被从背后伸来的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巴,紧接着第二只手掐住了他拿叉子的手腕,也不知按了哪处穴位,他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锵啷一声,东西坠在地上。

  “不要叫,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他背后的人道,“你最好不要撒谎,若是不然,不只是你,你全家的性命不保。”

  “唔唔唔!”驿卒拼命点头。

  “那里头来的是什么官?”

  手松开了。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不敢问。”驿卒低声道,“只看样子,应该是京城里来的,最起码也得二品吧?”

  “二品的官,会到这种地方来?”

  “小的哪里清楚。”驿卒哆嗦道,“可能是上面的人有什么大动作。”

  说着,他的脚和手开始不老实,脖子动了一下,想往后看。

  那只本来捂着他的嘴的手,迅速勒住了他的喉咙,力气大到让驿卒发出了一声哀鸣,两眼上翻:“你敢扭头?”

  “咳咳,小的不敢,不敢。”

  “那些人身上有没有腰牌?”

  “他们穿得很严实。”驿卒道,“小的看不见腰。”

  背后那人沉默片刻:“他们有没有问你什么,有没有说自己要干什么?”

  驿卒道:“那个,那个斯文些的老头问小的这里离杭州还有几日能到,除此以外再没说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奉谁的命来的?”身后那人沉默片刻,问出来一个要命的问题。

  “啊?”那驿卒身上已经湿透了,听到这话,心里心外都凉,两股战战,“小的,小的不知道,不想知道,不能知道,您老大发慈悲,饶了小的吧。”

  “我说过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您,您老可能是方大人的人吧,要不然,就是鲁大人、何大人……”

  “你知道就好。”背后那人道,“知道了,就不要往外说,这些人来了的消息,半点风声也不准走漏!”

  “是,是,小的不敢。”

  “不要想着能找他们做主,就算是京里的皇上来了,这里也是杭州管着的,明不明白?”

  “明白。”

  “现在闭上眼睛,数一百个数,数完了再走,那些人问起来,就说你去了茅房。要是敢偷偷往后看——”

  “我不看,我不看!”

  身后的人似乎消失了,但驿卒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只有哗啦啦的雨点打在他的斗笠上,像是一群兔子在跳,每一颗都附和他的心跳。过了很久很久,他甚至数到第一千个数,也不敢再动,直到一匹马打了个响鼻,才把他惊醒。

  他匆匆回头,好像后面会有鬼一样的,逃回了驿站,闯进门去,大喘着气,一抬头,见到屋里的人全都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他,有几个亲兵还抽出了刀。

  “小人,小人喂完马,去了趟茅房,腿给蹲麻了。”他挤出勉强的笑,找了个最靠外的凳子坐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外面。

  幸好这个房间里再没有谁对他感兴趣,随着袁凯吃完最后一口干粮,天地间便消失了人类的声音,慢慢的,雨也停了,这里安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锦衣卫们对视几眼,手肘又隐回斗篷下面。

  韩百户最先起身,走到袁凯身边,轻声道:“大人,咱们接着赶路吧。”

  袁凯点头:“好,连夜赶路吧,我们的担子重,不能歇息。”

  “大人说得是。”

  令行禁止,在这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没见韩百户说话,那些锦衣卫就立刻起了身,带动其他的亲兵,一起走到门口,该牵马的牵马,该看车的看车,各司其职,连袁凯也是一副严肃冷静的模样。

  那驿卒恭敬的在门口送行,低着头不敢吭声,目送着袁凯上了车,一阵风刮过来,他从韩百户扬起的衣角里望到了一张腰牌,赫然写着几个让他的心脏再次狂跳不止的大字!

  ———

  车轮滚滚,泥点子都被抛在后面。

  坐在前头的锦衣卫一面赶着车,一面对前面骑马的男人道:“头儿,你是怎么吓他的,那小子脸白的和纸似的。”

  韩百户道:“不告诉你,什么时候你做了百户,你就知道了。”

  “韩大人之前走了那么久,是去做什么了?”车里有声音传出来。

  “属下是去吓唬那个驿卒去了。”面对袁凯,韩百户不再打马虎眼,扯着缰绳道,“这种地方的驿卒,看着再怎么寒碜,背后也有靠山,属下一诈他,他说出三个人名来,这三个人想必都有些事,所以近日有人和他打过招呼。”

  “你有什么看法?”

  “杭州这边已经得到风声了,属下建议先排查现任知府方克勤和河道衙门的鲁何二人,然后顺藤摸瓜,从长计议。”

  袁凯沉默片刻:“临行前,太子殿下交代的话,大家想必还记得,浙江的水很深,不管我们能不能完成任务,至少我希望我们自己人之间不要内斗,只要是一条心,就有希望把这池浑水滤干净。”

  韩百户听到他说“自己人”三个字,露出一种亲近的笑容,回答道:“袁大人放心好了,大家都是靠圣上吃饭的,分得清缓重,知道忠君体国的道理,要是有人拎不清楚,不用您说话,我先把他处理掉。”

  早就知道锦衣卫是铁板一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可要到目的地时,袁凯仍然忍不住担忧,韩百户如此保证,当真使他安心许多,靠在车里的窗户前,心思不由飘到几个月前的戏台义演中。

  他闭上眼睛,右手放在膝上,食指轻点,哼起戏词。

  “臣把边情奏君前——”

第191章 开春的调查二

  浙江杭州漕运河道衙门。

  大厅内飘着一股茶香,清淡悠远的味道显然是春季新上的好茶才会有的。

  一个人坐在厅堂正中的椅上,用手轻扇茶盏上方的雾气,深深地吸着,满脸陶醉。

  “我的大老爷,你还在这喝茶呢。”

  门边传来一些骚动,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影甩开想要通报的书办,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人还没跨过门槛,声音就撞在墙壁上,摔得四处都是。

  “急什么,大明律有说过我不能喝茶吗?”

  进来的那人是个短小身材,人们常说做官至少得一表人才,看起来正经,才能在上司那里讨喜不被嫌恶,在百姓那里撇清与贪官污吏的外貌联系,两头吃开。他在高度这方面虽不占优势,但五官的问题不大,眉毛很粗,衬得那双眼睛炯炯有神,脸是方脸,倒也正派。

  坐着喝茶的那位,脸上消瘦,更像刻板印象里传统的文人,神情悠然,有双丹凤眼睛,声音也好听,不急不躁的,像是在讲故事。

  “大明律是没说过不准你喝茶,但大明律说了,贪污六十两,你的脑袋就没了!明年新来的官员还能看见你被充了草,挂在衙门顶上!”

  鲁一良站到何永廉面前,劈手夺过他的茶盏,夺的一声放在桌上:“前头的驿站里有锦衣卫护着马车来了,你收到消息没有?”

  “收到了。”何永廉看他一眼,把茶盏再度端起来。

  “你一天天不喝这些马尿会死吗?”鲁一良显然是个极暴躁的人,“赶紧起来,和我去造船厂走一趟,把那些工匠喊出来训话。”

  “马尿说的是酒,我这是茶。”何永廉道,“喝酒会让人迷糊,喝茶是静心的。”

  “哦?”鲁一良挑眉,“你的意思是你也慌了?”

  “你现在去叫他们有什么用。”何永廉道,“那些该和我们一起贪的,早就贪过了,没贪的,都憋着一股劲,立马去杀也来不及。”

  “怎么来不及?”鲁一良道,“我和邢名关系不错,先叫他把那些人关到班房去,不给吃不给喝,愿意签文书便放回去,不愿意就杀了,对外说是畏罪死的。”

  “这个关头畏罪,畏什么罪?”

  “偷东西,诽谤朝廷,抢人家小妾,随便安什么罪都行!”鲁一良火了,“我说何大人,平时也没见你畏手畏脚啊,怎么的,今日突然洗心革面,变得真和名字一样了?”

  何永廉一点也不生气,甚至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才道:“你也不想想,人家锦衣卫是什么来头,那是天子的人,在京城那个大染房里染出来的,滚刀肉一样,诏狱里抓惯了大员,拿咱们这种级别的官吏和玩似的,也会把腰牌不小心暴露给一个驿卒看见?”

  鲁一良有点回过味来了:“你是说,他们是故意让我们知道身份的?”

  “对,我也是昨晚才想明白。”何永廉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他们就想看我们着急,人一急,就容易犯错,我们现在去遮掩错处,反而正中他们下怀。不仅如此,他们早不暴露,晚不暴露,偏偏挑现在的时间,一定也有深意。”

  “什么深意?”

  “你只知道锦衣卫来了,知不知道李饮冰也来了?”

  “李饮冰?”鲁一良到底是官,这时候已经不急了,在何永廉旁边坐下来,准备听他细细分析。

  “李饮冰帮杨大人斗倒了张昶,如今是他跟前的大红人,这次过来有什么意思,应该不难猜吧?”

  鲁一良嗤笑一声:“还用猜吗,我的脚趾头都知道答案。还不是为了多撸几个姓淮的官下去,好让你这种姓浙的人往上爬。”

  “话不能这么说。”何永廉认真道,“老鲁,咱们俩是多少年的交情,当初淮西还得势的时候,你不也在帮衬我吗,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朝廷明天起什么浪,同为漕运的差使,我们用不着离了心,正中那些人下怀。”

  鲁一良没理他。

  “就算不在这里干了,多条朋友多条路,你想和我闹别扭,起码熬过这一劫去,等他们走了,咱们怎么闹都成,你说呢?”

  鲁一良瞥了他一眼,表情松动些。

  “你倒了,我还能好吗。”何永廉加了一根柴火,“共事这么久,咱们知根知底。我有哪些没良心的事儿,你清楚。你收了谁的钱,我也知道。犯不着窝里斗。”

  鲁一良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当年他们两个,一个是淮西的人,一个是浙东的人,被分到这里来管漕运的油水差事,本是上面起了制衡的心思,他们也确实你生我死的争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是谁先想清楚了,握手言和,遮掩之间相安无事,竟也到了如今的和睦地步。

  “我信你一回。”鲁一良吸了欧气,“这回可不比之前的检查,是真要赌上命的。老何,你别忘了,我不是好欺负的,死到临头咬出谁来可不好说。”

  何永廉接下这句警告,给他也倒了杯茶:“李饮冰那边不用担心,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因着那一位的事早被圣上厌弃了,也就靠着太子和杨大人撑着。咱们孝敬他一些银子,送点礼,事情好说。愁只愁锦衣卫陪着的这个。”

  “这个人……”鲁一良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凑近何永廉,“关于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没发疯之前就是一把好手,在浙江巡茶巡出许多政绩来。”何永廉道,“我在京城有些朋友,之前那事情闹得大,我去信问过,他们说袁凯是卷入了圣上和太子的争执之中,没有回答好谁对谁错的问题。”

  “我是袁凯我也答不出来。就算向着圣上,他老人家一时开心了,事后也会觉得我竟敢拂了太子的面子。那不成了猪照镜子!”

  鲁一良说完这话,侧头道:“我对他怎么倒霉的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他真吃了——”

  “我得说说你。你和我说这些没事,袁凯来了,你在他面前提这个,神仙也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