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之上 第81章

作者:林光曦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这笔钱对赵韫儒这种只懂埋头工作的知识分子以及他那个没有收入的老伴来说诱惑实在太大。这两年他帮曹胥做器官移植手术,每年的收入最多不超过一百五十万,还得承担极大的风险,一旦出事就会连累整个家庭,包括那个至今还只是主治医的儿子。

  赵俊凡在工作上的积极性不高,现在都30了也没个正经的女朋友。如果自己出事,赵俊凡的前途肯定也毁了,到时候他不但要在牢狱里度过下半辈子,还得面临妻离子散的结局。

  这不仅是他的心头病,也是郑茹的,以至于这几天郑茹一直在他耳边念叨,说如果赚到这笔钱,他就等于可以提早退休,把房子卖了一家人移民到国外去。他和赵俊凡都可以再进医院工作,即便最后东窗事发,只要没有引渡条款都是安全的。

  “师……”

  “老师?”

  陈洛愉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赵韫儒回过神:“什么?”

  陈洛愉正在汇报下午巡房的结果,见他接连两次走神,便放下文件夹问道:“您是不是太累了?要不我给您买杯咖啡休息下?”

  “不用,就是没睡好有点头痛,”赵韫儒揉了揉眉心,“继续说吧。”

  陈洛愉点了点头,把剩下的汇报完之后便递给赵韫儒,等赵韫儒签完字他合上文件夹,起身道:“我还是给您买杯咖啡吧。”

  “不喝了,”赵韫儒让他坐下,“我跟你说说调科室的事。”

  陈洛愉重新坐下来,听赵韫儒说道:“是这样,现在马上年底了,你也知道一到年底就是最忙的。我那天找了唐副院提这事,他答应我会看看,今天中午吃饭跟我说实在抽不出人来急诊,问你能不能坚持到年后春招?”

  陈洛愉一时间没回答,赵韫儒便继续说:“我看过你上周复诊的病历,也看了你这两周的接诊记录,其实你的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

  “皮肤科的方主任私下跟我聊过,年后他们科室会走两个主治,到时候我给你安排过去。”

  “皮肤科的情况你也大概知道,那边比较清闲,工作都在门诊,时间挺规律。”

  现在距离过年只剩一个月左右了,去年和前年的大年三十陈洛愉都在急诊值通宵,因此很清楚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随着医护人员放假和提前请假等问题,人手只会越来越少。

  “如果你能坚持的话,我让俊凡继续跟你一起看诊,”赵韫儒笑了笑,“这小子在这件事上还是很主动的,有我在,你也不用担心其他人会说什么。”

  最近赵俊凡依旧陪着陈洛愉一起看诊,他倒没觉得压力很大,至于李主任那边,他更是一向不在意。于是点点头:“老师,我听你安排。”

  赵韫儒松了口气,又提醒几句便让他出去了。陈洛愉关上办公室的门,刚走到前面拐角就碰到一个人。

  小方手里拿着份文件夹,靠着墙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方,怎么在这发呆?”陈洛愉走上前问道。

  小方摇摇头,动了动手里的文件夹:“我拿修改过的报告给赵主任看。”

  想起他中午又被赵韫儒当众训斥的事,陈洛愉安慰他道:“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改好了就进去吧,赵主任也是为了你好才那么严厉。”

  小方笑了笑,表情里仍旧透着一股颓丧劲:“赵主任是很严厉,但他的严厉也是挑人的,我知道这次考核肯定没办法通过了。”

  年底医院会有一次实习生的年终考核,对实习生而言至关重要。小方在学校的成绩还可以,也许是因为性格以及阅历等缘故,所以在同期的几个实习生中表现确实不算好。

  在患病的第一年,陈洛愉也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自己的反复质疑和不自信,所以他了解小方这种丧气的心理。

  他把小方带到前面的自助咖啡机旁,点了两杯热摩卡,又一起坐电梯上了天台。

  冬天的医院天台在早晚时段基本看不到人,他找了个背风的位置,和小方一起看向远处。

  天空的云层很厚,白天几乎看不到太阳,这会儿却有一块云被风撕开了口子,一抹赤金的夕阳光从缺口中斜射而下,落在长江的江面上。

  他们站的位置够高,前方几乎没什么建筑遮挡,望着那片如同薄纱一般从天空垂下的光,陈洛愉感叹道:“今天的落日真棒,幸好没错过。”

  小方根本没心情欣赏,倒是把那杯摩卡都喝完了,见他一直没精打采的,陈洛愉笑道:“只是一次实习表现不够好,下次努力更正就行了,咱们做医生的本来压力就大,你要学会调节自己。”

  “陈主任你不懂,”小方摇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那么幸运的。”

  陈洛愉顿了顿,见小方的手指抠着杯盖,继续道:“你是名校生,一毕业就是主治,又有做行政主任的老师提拔。李主任干了十几年才评上副高,你两年就做到了。”

  陈洛愉有些哑然了,小方这样细数他的过往,他不确定小方的意思是什么。好在小方自己也反应过来:“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好,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只是想表达同人不同命这个道理。”

  同人不同命?

  这句话让陈洛愉忽然想起了陈飞麟。

  那个人的履历原本比他更优秀,却因为他的一个过失而承担起了全部责任。

  的确是同人不同命。

  不管现在的他怎么做,都没办法赔给陈飞麟一个锦绣前程了。

  原本是上来安慰小方,他反而被小方的一句话戳到了痛处。想到已经有大半个月联系不上陈飞麟了,他靠在水泥墙上,情绪又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还回答道:“你说得对,同人不同命。命好的人一点事都没有,命不好的人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是妄想。”

  解释的时候小方就担心他会误会,结果看到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还说出这么莫名的话,顿时有点无法理解了,问道:“陈主任,你在说什么?”

  陈洛愉摇着头,细长的睫毛像两片薄薄的蝉翼,挡住了眼中大部分的情绪:“其实我的运气没你看到的那么好。大学休学过半年,还差点读不下去。赵主任只是在大三教过我一年,我和其他学生也没什么区别。”

  “如果我做不好,他照样会骂我。”陈洛愉并未忘记上来的初衷,尽管刚才的他无法控制情绪的下跌,但还是尽力做到一个前辈该有的样子,让自己看过去值得信赖,“除非是有后台的那些,否者我们都是一样的,你只要再努力一点,在专业上付出更多就能看到改变。”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冬天的傍晚就是这样,太阳下山只是一眨眼的事。不知不觉间小方就看不清他的脸了,但陈洛愉那身白大褂却在夜色中变得很显眼,成为了小方视野中唯一的颜色。

  往陈洛愉身边走了两步,小方和他一起靠在冰凉的水泥墙上:“我一直以为你和赵主任的关系很亲。”

  陈洛愉没有回答,小方又问:“陈主任,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如果让你发现赵主任也做错事了,你会纠正他吗?”

  陈洛愉的情绪已经触底了,如果在半个月之前,他会陷入对自我的怀疑和厌弃中。不过最近他坚持吃药复诊,和陈飞麟的关系也缓和多了,所以对负面情绪的消化会比之前好些,勉强能维持住正常的思考。但他还是没发现小方这个问题问得不对劲,只回答道:“谁都会犯错,犯了错肯定要纠正。”

  “那你会因为犯错的人不同而选择性对待吗?”

  摇了摇头,陈洛愉盯着两块地砖中间的黑色缝隙,说:“犯错了就要赎罪,不管是什么惩罚都要接受,受不了也得受。”

  在陈洛愉回答的时候,天台水塔上的灯光到点亮了起来,四周的黑暗被光明驱散,小方又看清了陈洛愉的脸。

  一开始他觉得陈洛愉的话有点奇怪,但在看到陈洛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会不会……陈洛愉也和自己一样,发现赵韫儒做的勾当了?

  那一瞬间小方忽然很想问出口,但是话到嘴边又被生生遏制住。

  万一是他想多了,陈洛愉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一晚,小方频繁地回忆起天台上与陈洛愉的对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没有错。如果陈洛愉不是已经知道了,又怎么会说出那么奇怪的话?

  思考了一夜后,他把U盘中的资料做了备份,然后把U盘装到一个快递密封袋里,第二天一早去了陈洛愉家。

  整个急诊科的人都知道陈洛愉是独居,小方在门口犹豫了好一阵才鼓起勇气敲门,没多久,穿着睡衣的陈洛愉就来开门了,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陈洛愉哑着声问:“怎么这么早过来?有事?”

  小方攥紧背包的带子,低声道:“陈主任,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对。”

  “那我能不能进去?”小方紧张地看着他,“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第98章 娶她

  一个穿皮衣的男人推门进来,把拎着的一份襄阳牛肉粉通过铁栅栏递进去,对靠在墙角的陈飞麟说:“吃饭了。”

  陈飞麟没搭理对方,他仿佛睡着了,维持着左腿伸直,右腿弯曲,右手搭在膝盖上的姿势不动。

  男人打量他片刻,想想还是劝道:“阿超,不是柳哥说你,这都第三天了,再倔下去有什么意义?”

  “既然曹嘉的孩子是你的,你就听曹哥的话结个婚,稳定下来没什么不好。”

  陈飞麟的一侧嘴角凝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血痂,颧骨有块泛紫的淤青,搭在膝盖上的右手背也有明显擦伤。这还只是看得见的,那天他挨揍的时候大柳也在场,曹胥很久都没那么冲动地打人了,陈飞麟也不反抗,愣是被曹胥摁在地上打,就为了曹嘉要打掉孩子的事。

  想到那天曹嘉哭哭啼啼,无论如何都要护着陈飞麟的样子,大柳就想叹气。

  “你这是何必呢?”大柳坐下来,盘着腿继续给陈飞麟念经,“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打曹嘉主意的那些人都被曹哥掰断过手指,他现在只打了你一顿,还让你娶他亲妹,可见曹哥是真把你当自己人了。”

  陈飞麟的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皱,依旧没打算回话。大柳平时就爱念叨,也不管他理不理自己,先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曹嘉又那么喜欢你,哥也看得出你平时挺护着她的,怎么这次折腾出人命了反而犯糊涂让她打掉孩子?”

  大柳可以算是曹胥身边唯一会对陈飞麟和颜悦色的兄弟了,原因并不是他看陈飞麟有多顺眼,而是当年曹胥坐牢,大柳也一同进去了,原本想着靠自己应该可以护着曹胥,结果不到一个月,曹胥就两次差点被抹了脖子。

  大柳急火攻心,偏偏消息递不出去。后来曹胥又遇到一次危机,大柳恰巧被教官叫走了,回来才知道曹胥让人割了大腿动脉,要不是刚好在附近洗澡的陈飞麟眼疾手快拦了一下,曹胥的命估计就交代了。

  起初大柳也怀疑过陈飞麟,但是陈飞麟这人话很少,救了曹胥也当没事发生过,还冷冷地跟他们保持距离。曹胥是恩怨分明的个性,一来二去就慢慢熟了起来,看陈飞麟也越来越顺眼了。后来打架,但凡陈飞麟在场都会二话不说帮忙,还因此被关了几次禁闭。

  禁闭就是小黑屋,四四方方的水泥墙,一点光线都没有,把人往里面一丢,时间长了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也没人可以说话。每天一杯水,不给饭,一关就是五天,排泄睡觉都在那几平方米之内,很多人被关到最后精神都崩溃了,抬出来的时候不是饿昏过去就是又哭又笑。

  大柳被关过一次,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而陈飞麟前前后后总共关了五次禁闭,光是这一点大柳就无话可说,更不要提后来大柳出狱后陈飞麟代替他继续护着曹胥,一护就是将近四年的时间。

  “阿超,你别给我装睡,我跟你说这事不能犯浑!曹哥这几天心情本来就不好,工厂那边又出了点麻烦,你要是再这么跟他硬下去,万一……”

  陈飞麟睁开眼,喉咙干渴到说话都有些困难,他咳了咳,问道:“工厂出什么麻烦了?”

  大柳一顿,去看门的方向,低声道:“这事你不用管,我就是告诉你曹哥最近烦着呢,你去给他服个软,先把这婚结了。”

  “你想想,他那么看重曹嘉这个妹妹,怎么可能同意曹嘉这么受委屈?”

  陈飞麟又闭上眼睛,脑袋靠着墙壁不吭声了,大柳恨铁不成钢地剜他一眼,骂了句“你就是个傻子”后站起身,正要往外走就听到有急促的高跟鞋声音传来,随后门被推开了,曹嘉一进来就直奔铁栅栏前,急道:“超哥!你怎么样了?”

  “曹嘉?你怎么过来了?”大柳探头看门外,“没人拦你?”

  “大柳哥!怎么他伤成这样也没上药啊?你快把门给我打开!”曹嘉拿起手里的小包打在大柳肩膀上,大柳虚虚地挡了一下,拿她没辙地道:“哎哟我的妹子,别激动啊你悠着点肚子!”

  曹嘉气得脸都红了:“还肚子!孩子他爸都快被你们折腾死了,你让我生一个孤儿出来啊?”

  “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大柳赶紧扶着曹嘉,就怕她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一个激动不小心摔了。曹嘉不领他的情,包一丢就动手掏大柳的裤子口袋,大柳躲了几下躲不掉,只好按着她的手道:“我拿我拿!你别乱摸了。”

  曹嘉拨开黏在嘴唇上的发丝,瞪着眼睛朝大柳伸出手心,大柳从后面口袋摸了钥匙出来,递给她之前又提醒道:“你就这么把他放了,你哥知道非得气死。”

  曹嘉才不理会那么多,抢过钥匙就推开大柳开锁,走到陈飞麟身边后,她蹲下来摸了摸陈飞麟的额头:“超哥,你觉得怎么样了?”

  陈飞麟没说话,连眼皮都没动过,片刻后曹嘉自己叫了起来:“你发烧了?!”

  “大柳哥!”曹嘉转头看着大柳,“快帮我把他弄出去,他发烧了,额头好烫!”

  大柳一步跨进来,走到陈飞麟身边蹲下一看,陈飞麟一直坐在背光的角落,大柳在外面还真没发现他脸色不对,赶紧把他架起来弄到隔壁间的床上,打电话叫来医生。

  陈飞麟的伤口发炎了,所以才导致发烧。医生打了退烧针,又给他的伤口清洗上药,用了抗生素。他从躺下来后就觉得头更昏了,不知不觉睡死了过去,到晚上八点多才醒来。

  曹嘉一直守在床边,大柳去吃饭了,这会儿刚好不在。见他睁开眼了,曹嘉眼睛一红,握住他的手道:“超哥,是我对不起你。”

  陈飞麟的头还是很痛,曹嘉的哭声一传进耳朵里,他就不自觉地皱眉,抬起手背挡住脸。

  “超哥,你是不是很难受?我现在叫医生进来,你等下。”曹嘉说完就要起身,陈飞麟道:“不用。”

  他的嗓音几乎全哑了,曹嘉没听清,他只好用力清了清嗓子,坐起来道:“我没事了。”

  曹嘉又坐回床沿,把桌上的保温杯打开,倒了一杯盖的水递给他:“你快喝,这是我刚才给你泡好的参水,医生说你要多喝点。”

  陈飞麟一天都没喝过水,嘴唇已经干裂了,等把保温杯里的都喝完了才缓过来,看着曹嘉问:“你是怎么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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