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77888
冬至没想到这小孩力气能这么大,手脚乱踢,生挨了好几下,见他还不要命往里冲,干脆把他掼到地上压着,他气极:“你不要命了!”
“放开我!”念筝这会儿疯魔了,看不清来人是谁,只知道这人要拦着他救冬至。整个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戾气,嘶吼出不似人的声音。
冬至用力捏着他肩膀,咬牙忍着他的拳头,“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等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念筝终于安静了,眼神缓缓聚焦,冬至的脸从模糊变清晰……
“你是……冬至?”他喃喃道,“你没死么?”
“闪开!都闪开!”一个嘹亮女声吼出来,只见孟晓红拉着长长的水管冲过来,这是平日里用来浇地的管子,又粗又长。
众人见状,纷纷跑回家拎水管,终于,在天蒙蒙亮之际,火熄灭了。
陈春江瞅一眼墙根底下紧紧抱着的两个人,带着大家回去了。他得查清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那个出现在念筝家的陌生人究竟是不是个好人。
院子恢复平静,浓浓的火烧过的气味还弥漫着,天上飘飞着灰屑,像陨落的鸦羽。
“冬至,我们回屋睡觉吧。”念筝爬起来,紧紧拉着冬至的手,带他去自己睡觉的屋。
小屋已经全都烧没了,正房的墙壁熏了满墙黑,好在没有波及。念筝拽着冬至洗了手和脸,脚没什么知觉了,冬至按着他的双脚泡了会儿热水才缓过来。
念筝汲着布鞋,玩偶一样僵硬地钻进被窝。拍拍身边,对冬至说:“你也进来,咱们睡觉吧。”
冬至顺着他的话也脱了外套进来,他身上穿的是第一次见面的西装。念筝直愣愣地盯着黑西服,眨眼睛很缓慢,好像不能控制自己身体一般。
他平静地背对着冬至,比起说话更像在自言自语:“睡觉吧,睡觉吧,我们快睡觉吧。”
他不知疲倦地重复着,越来越急,发出不正常的声音,冬至不放心去掰他肩,转过来一眼这人哭得快窒息了。
“喘气!”冬至拍他的脸,焦急道:“快喘气!念筝!听话!”
念筝像溺水的人,眼前一片白,嘴巴张得老大却吸不进来空气,快死了,我快死了,他残存的潜意识在叫嚣,终于两眼一黑,没意识了。
他醒来的时候天又黑了,瓦数很低的电灯泡被长绳吊着,身边围着孟晓红,陈春江和冬至。
“你醒了?”冬至先开口,声音是哑的。
念筝眨眨眼,表示自己在听。
陈春江问了问,不知道是哪来的流浪汉,傻的,四处扔火柴,昨晚上烧着不少地方,但大都是草垛,只有念筝一家烧起来了。
听到这话,念筝也没个反应,只一瞬不动地盯着冬至,陈春江两口子对视一眼,孟晓红对冬至说:“我们先回去了,你……你出来一下。”
冬至要起身,念筝立马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陈春江和孟晓红先出去,过了一会儿,冬至从屋里出来。
看着这个和村里格格不入的年轻人,陈春江是怀有戒备的,他面色铁青,瞅了一眼屋里,“你过来。”
三个人走到大门口,陈春江站定,压低了声音说道:“念筝的奶奶有精神病,时好时坏,年纪大了就没犯过,这事儿念筝不知道。”
其实他不说,冬至心里也已经有数,念筝昨晚上太不正常。他点点头,平静道:“会遗传,是么?”
孟晓红面上也愁,“这么小,本来以为没事,结果这一看,小筝昨晚上那样,和他奶奶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我估摸着,这病不能受刺激。他奶奶年轻的时候性子烈,老犯病,后来莫名其妙好了,老了之后性子也变温和了,就没犯过。”
陈春江烦闷地点了根烟,指指冬至:“我不管你是谁,我这娃傻实在,你别招他!”
“还有,”陈春江吸了一大口烟,“早在你刚来的时候,念筝就让我帮你打听,我给你实话实说吧,我在村里打听,镇上打听都没用,你根本就不是村里镇里的人,对吧?”
冬至哑然,“叔,我也不知道我是哪人。”
见他神情不似作伪,陈春江沉默地吸烟,到最后猛抽了几口,用脚把烟头碾灭,“我再试着找找人,有消息了立马告诉你。”
已经深冬,雾气一天比一天浓,冬至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回屋,念筝正埋在被子里睁着眼看门口,脆弱的怕被人抛弃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灭。
冬至心口发酸,这么瘦一个人,昨晚上发病的时候力气那么大,一切都到了极限,生命力被燃烧殆尽,恢复过来就完全没力气了,就剩个皮囊在撑着。
“饿不饿?”他走过去轻声问,坐在炕边,一下一下摸着他的额头。
念筝的眉本来痛苦地皱着,被他一下下抚平,长长地叹一口气,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方手绢,另一只手抓着冬至的手,把手绢放在他手里。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要走?”他的声音太干涩,听起来竟然像快死了的人。
“这里面是二百三十五块钱,你拿着吧。”他觉得冷,把手缩回去,“在村南头有公交汽车,一天一趟,你现在去赶得及。”
“先去镇上,再坐车去市里,找警察,找政府,总会找到你的家人的。”他把眼睛闭上了,喃喃道:“快走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现在是晚上了,没车了。”冬至轻声哄他。
“哦……那就明天早起走吧。”他有气无力,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
冬至看着手心里的小布包,两百多块钱却很厚,鼓鼓囊囊,卷了很多毛票。
他是要走。本来打算下午就走,可看着念筝骑着车子朝自己过来的时候他动摇了,他的眼睛里都是高兴,眼角眉梢笑意盈盈,在脑中挥之不去。于是他决定晚上吃完烤红薯再走。
夜色漆黑,顺着念筝把他捡回来那条路走,没走多远,就老觉得不踏实,心脏像剧烈运动过一样砰砰直跳,转头就往回走。老远看见那个方向起了烟,心中愈发不安,果然是念筝的家。
“你睡一会儿吧。”他捏了一下念筝的手,“睡醒了吃饭。”
念筝嗯了一声就不动弹了,他想清醒,奈何身体好累,从内而外的累,昏昏沉沉间,他听到屋门阖上的声音,瞬间卸了劲儿,意识最后,心里感到遗憾。
又没来得及告别。和奶奶一样。我谁也留不住。
翌日清晨,念筝虚弱地爬起来,腿软脚重,推门出去,只见被烧得只剩半截的小屋外被打扫干净,除了焦黑的墙壁之外,其余都被收拾妥当。
冬至坐在马扎上修整从屋里捡出来的东西,闻声望过来,“醒了?厨房有饭,饿死了吧。”
见他换下西装,又穿回原来的棉袄,念筝很想问你不走了么?又害怕他回答明天走,后天走,总归还是要走。
“等来年开春。”他站起来看着念筝,指了指小屋笑笑,“咱们一块儿再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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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也有
第6章 06:新年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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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熊是在一天中午跟着冬至回来的,他的腿好得差不多了,被念筝打发出去买盐,经过一条河的时候,猛地蹿出一只小白狗,矮矮瘦瘦,眼睛很圆。
冬至还以为它是拦路恶犬,结果温顺地蹭着自己裤腿,亦步亦趋。走了很远,小狗还是摇着尾巴紧紧跟着,冬至无奈,蹲下来和小狗商量:“宝贝儿,我做不了主,家里那位说了算。”
小狗听不懂,但小狗还是顽强地跟着他,呜呜咽咽,很是可怜。
就这样,冬至领回家一只小狗。念筝见了也心疼,“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多遭罪。”蹲下去摸小狗的头,小狗很是会看人脸色,乖巧地任他摸。
他很喜欢这只小白狗,使劲摸了两下,“洗洗应该挺白的,长得像小熊,就叫小熊吧。”
于是小白狗好好一只狗,变成了熊。冬至和小熊面面相觑,男人先开口:“别看我,没办法,我的名儿也是他取的,他取名就这水平。”
等到天好的时候,冬至和念筝一块儿给小熊洗澡。中午太阳再暖,也是冬天,小熊在热水盆里也哆嗦,但没有闹过一下,毛一湿丑陋的疤蔓延在肉粉色的皮肤上。
念筝心疼地轻轻触碰,眼一眨就要哭,“这狗被人打过,可怜见的。”
小熊不懂,一个劲儿地用小粉舌头舔念筝和冬至的手。
转眼到了二月中,快过年了。念筝这几天真的很忙,忙着贴对联贴福字,忙着炸丸子炸小黄鱼,忙着做藕夹忙着包饺子,他一刻也不让自己歇着,但是一会儿看不到冬至就不行。
冬至在院子里收拾,念筝过一会儿就要拎着大铁勺出来瞅一眼,确定他还在这里就会松一口气,见他这样冬至干脆哪也不去了,坐在厨房门口台阶上和小熊逗着玩。
这样,念筝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俩。
院子里地方大,剁馅的时候施展得开。听去吧,过年这两天,家家户户都传来咚咚咚剁馅的动静儿。
念家大门敞着,门外的大枣树虽然没了叶子,枯枝蜿蜒却格外好看,混着天上那轮圆圆淡日,像极了轻描淡写的水墨画。
剁馅的是冬至,念筝负责指挥,小熊围着桌子腿转,偶尔咬一下大人的裤腿,没人理它的话,它就绕着整个院子撒欢,最后一头栽到冬至鞋上,吐着舌头大喘气。
包饺子这事儿,冬至太生疏,念筝在耐心教了几遍之后赶他去一边和小熊玩。冬至乐得,把小熊抱起来放在膝盖,一人一狗坐在躺椅上晒太阳。
念筝满手白面粉,熟练地捏着小巧的饺子,耳边是某人逗小狗的声音,抬头就能看见英俊的男人穿着普通棉袄,坐在融融日光下,一派悠哉淡然。
“别动。”冬至的手伸过来,在他腮上抹了一下,手指沾上面粉,“变成花猫了。”
这是奶奶不在的第一个年。
除夕,外面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偶尔夹杂着只响一声的雷子,小熊害怕,叫唤一声钻进厨房的棉布帘子,紧紧靠着冬至的腿。
两人正头碰头吃饺子,冬至笑笑,给小熊喂饺子。
“别烫着它。”念筝担心,低头看小熊有没有事,这家伙两口吞一个饺子,嚼都不带嚼。念筝也笑:“馋狗!”
他家的黑白电视有年头了,转台都能拧半天,好不容易找着一个没那么多雪花的台放着,春晚开始了。念筝坐不住一会儿,就要去准备今晚上的饺子。
这边的习俗是初一凌晨,十二点整的时候,要吃上全素的饺子,预示着这一年素净,没有坏事。
冬至饺子包得不好,就给他打杂,拿个盆,擀个面皮,听使唤就行。念筝把小圆桌搬到睡觉这屋,边看电视边包饺子,冬至不知道的东西太多,电视上的谁也不认识,念筝就细声细语地给他介绍。
以往都是和奶奶一块儿,看看春晚,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再放上一卦鞭炮,吃了饺子就睡觉。今天身边换人了,念筝包着包着就想跑到院子里仰天跪下,感谢老天爷没让他一个人过年。
饺子包好了放着,俩人先钻被窝。土炕很大很宽,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被子和棉袄一个色系,姹紫嫣红的大牡丹,争奇斗艳的花孔雀,念筝素白着一张巴掌脸,埋在花花绿绿的棉被里,露着一双笑眼,“暖和不?我给你被窝塞了暖水瓶。”
冬至也学他,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被窝里有个滚烫的热水瓶,是个输液吊瓶,洗干净了变暖脚瓶。他摇头,“不暖和。”
“啊?怎么会?”念筝纳闷,从自己被窝蹭到冬至被窝。睡觉的时候他就脱了平日里穿的厚棉袄,换上一件薄的,整个人暖烘烘的。冬至环住他的腰,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这下暖和了。”
念筝嘿嘿傻笑,往冬至怀里钻,毫无心眼,“那咱俩挤一个被窝!”
“这是什么?”冬至的手不小心碰到念筝棉袄里面,摸到滑滑的一截布料,低头一瞧,只见念筝的棉袄上下都敞开几个扣,上面露出白的肩和颈,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细绳,延伸向下。
下面则没有露出肚皮,而是暗红的柔软布料。冬至有点怔愣,摩挲着问:“里面穿的是什么?”
“嗯?”念筝低头,眨眨眼,“这是肚兜啊。”他自己解开了棉衣中间的扣子,这下全部敞开了,露出里面的暗红肚兜,“我从小就穿,奶奶说这样肚子不会着凉。”
冬至摸上去,料子绵软柔滑,“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你穿过这个。”
念筝见他真的好奇,大方地敞着让他摸,整个人往他那边贴,脸埋在男人肩窝嘟嘟囔囔:“这有什么好看的……”
很小很老的电视匣子里雪花斑斑,里面正上演着热闹歌舞,喜庆音乐衬得年味十足。床上间或传来一声嘤咛,又很快戛然而止。
“嗯……”念筝的肚皮被冬至隔着肚兜抚摸,只是抚摸而已,却好似在他心里下钩子,挠得他痒。冬至的手很大,手指也长,一扎几乎盖过他半截腰。
一开始是摸,后来变成揉捏,力度从轻到重,甚至到疼。他受不住,闷哼一声,推他,“你掐我干什么!”
“对不起。”冬至嘴上道歉很快,手却没松,从肚脐绕到后腰,再一寸一寸摸回来,食指和中指并起摁在念筝小腹,“你肚子好软和。”
不知道冬至有没有用力,念筝只觉得肚子里头酸酸麻麻,一股热流直冲向下,内裤里逐渐变得黏。他这才意识到危险,匆忙起身,“我……到点了,我该去煮饺子了。”
好可怜,棉袄扣子全开着,露着大半个肩膀。冬至也起来,在他身后慢悠悠跟着。
险些栽进水缸,念筝头晕脑胀,内裤里好湿,难受。不知道冬至什么时候来到背后,从后伸手环住他的腰,一颗颗解开刚才匆忙系好的扣子,“系错了。”冬至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