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坡 第64章

“想的挺好，就怕吃的人肚子受不了。”谭帅在那边笑着说道。

黎阳也笑了，“我看账上，差不多够了，哥你啥时候还周乐买车的钱。”

“他不要。”谭帅回道：“这钱又用来买车了，我先找人给他跑着。”

谭帅上个月给周乐打了两次电话，周乐死活都不要钱，他家里现在打仗打的把陈芝麻烂谷子的账都翻出来了，他妈的这钱如果还回去，要是被哪个知道了，又得一阵血雨腥风。

现在南山的垃圾场，周乐的叔叔伯伯隔三差五就过来，盯的那叫一个紧。

谭帅原本想要租库房装从南边拉过来的衣服，周乐不愿意，还在南山新盖了一个仓房，这个垃圾场是他爸早年就买下的，那个时候亲戚都在老家喝玉米糁粥呢，这的产业跟他们没有一分钱关系。

谭帅和黎阳并没有多说别人家的家事，说了一会儿货运，然后又提到了今年的水果，从谭帅口中听到桃子确实好吃，黎阳满意的点头，“樱桃味也特别好，我把核留下了，拿回去种上，以后在家门口就能吃到了。”

黎阳的老家气候并不合适，樱桃得种到海城，谭帅道：“那我提前寻个好地方。”

“好。”黎阳满心期待的应着。

这段对话的当天晚上，黎阳做梦了，梦到了满院子的樱桃树都挂果了，一嘟噜一嘟噜的，枝条都被压弯了，像是一串串火红的小灯笼。

梦里，樱桃特别干净，都不用洗，从树上摘下来就能吃。

谭帅站在树下，一串串的摘下来给他，黎阳自己吃，也给他往嘴里放，看着篮子都满了，赶紧道：“别摘了，哥，装不下了。”

然后他醒了，口水流到了下巴，一边回味梦里的好滋味，黎阳一边擦着嘴巴，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酸甜的香味。

新学期开学，黎阳成了大二的学生，跟着大三的师兄师姐们去校门口迎接新学生。

每年的这个时候，学校都格外的热闹，到处搭着结实的凉棚，欢迎来自天南海北的新鲜力量。

同系的学生都会住在一起，大四的前辈们毕业之后各奔前程，新生就入住了他们之前生活的宿舍。去年黎阳是被师兄们领进来的，今年，他身后跟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回答他们各种好奇的问题。

新生军训时，各个学院也举行了体育比赛，包括足球、篮球、乒乓球、羽毛球，排球等等，黎阳通过了选拔，进了学院的足球队，每天清晨和傍晚进行训练。

这个比赛各个系都会参加，先在学校内部进行淘汰，决赛的队伍会和本省的其他大学足球队一起角逐最终的胜利。

就在黎阳一边学习一边训练的时候，谭帅收到了第二笔零花钱，二百二十元。

学院和学校以及国家的奖学金加起来一共六百六十元，黎阳分成了三份，一份给老家父母汇过去，一份给黄立安买书买零食，最后一份做为谭帅的零花钱。

每天从足球场下来，黎阳汗从脑袋顶往下流，他在电话亭排一会儿队，然后往棉花厂打电话，给谭帅留言。

比如他今天进了几个球，不小心犯了几个规，一起训练的体育生里面有个个子跟谭帅一样高的，还有他的饭量和个头现在一起在长……

因为大一两个学期考过了足够多的门数，黎阳大二只有几节专业课，课程十分轻松，除了足球训练，他还发现了一个好地方，那就是英语阅读室。

阅读室在顶楼机房的旁边，特别的安静，里面提供英文书籍和报纸，让学生们阅览，黎阳在那里把《世界机械百科大全》下册再次翻译了一遍，跟第一遍相比有了更大的进步。

他在这里遇到了徐露露学姐，这个学姐虽然是学德语的，但是英语也很优秀，她看到黎阳翻译英文原版书，很惊讶，提出了帮忙，黎阳正好请教了她一些语法问题。

方便翻译，他们换到了能够说话的教室，徐露露的专业知识加上黎阳对机械的专业词语的掌握，俩人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把书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虽然徐露露说参与这个事情也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英语水平，但是黎阳还是买了两本德语书送给她。

送完书，黎阳钱袋空虚，然后把自己手写的翻译版书给谭帅邮寄回去。

训练了一个多月，秋高气爽的时候，校园足球比赛开始了。

看着比赛安排表，都是安排在没课的时间和周六周日，黎阳发现参加的还有教职工足球队，而上面两个队员的名字他并不陌生，袁应龙教授和杨帆老师。

安排表贴在足球场外面，几个学院的人挤在一起看，大家的目光大都留在了最下面的教职工足球队上面，唏嘘道：“这要是铲倒几个，咱们师兄们就得上一阵子自习了。”

可不是嘛，上面除了年轻的院长就是研究生博士生的导师，几乎个个都是学科骨干……

现在是这样说，但是到了球场，年轻的队员们都目露不服输的光，十分期待跟老师们在球场上碰一碰。

出乎所有人意料，教职工队伍连赢了四场，虽然平均年纪比学生队伍大上一截，但是凭借着年轻时一直保持锻炼的底子，竟然一直踢到了八强，然后遭遇到劲旅理工学院足球队，被淘汰。

机械工程学院、理工学院、土木工程学院男生最多，足球队实力接近，酣战了一个星期后，理工学院足球队取得了冠军，黎阳他们得到了季军。

赛后，黎阳得到了观看比赛的袁教授的祝贺，同时也知道，他从前也是大学足球队的成员，曾经拉着许教授去给他加油助威，结果许教授走错了，坐在了对面的拉拉队中间摇旗呐喊，最后还跟人家参加了庆功宴……

虽然觉得有点不厚道，但是黎阳还是笑了。

带着一身汗的黎阳回到宿舍，看到涂林坐在电脑旁边如痴如醉的敲打着，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个沾满了臭汗的手印。

涂林毫无知觉，依旧沉浸在他和电脑的世界之中。

当冠军队伍走出校门继续征战时，学校接到了兄弟学校的邀请，派出亚军和季军队伍去往B市参加友谊赛。

直到坐在了火车上，黎阳都很意外。

脚下是涂林和李奇伟收拾好的行李，旁边是彭东和郑清源特意装上的课本，手上是向宇从学院拿回来的假条，黎阳想，为什么去年考过的书，又给他装上了，这本还是最沉的。

B市又好几个火车站，黎阳他们下车后的站，并不是他回老家的那个。

不管心里多么急切，黎阳还是先跟着队里的人一起去了B市的大学，在那里落下脚后，听完领队的各种安排，黎阳请了假，揣着零钱去校园里面找电话亭。

因为黎旭就在B市，黎阳先给大哥打电话，把自己来B市的消息告诉给他。

“好啊，我们阳阳真厉害，都能代表学校出来比赛了。”接到电话的黎旭十分高兴，“你在那等着，我和黎飞他们一起去找你。”

“不用，大哥，我今天休息不训练，我去找你们。”黎阳说道，“我刚打听了，不远，我坐公交车过去都不用换乘。”

黎旭用的是他们那一片卖衣服调货的电话，不敢占用太久，兄弟俩约定了一会儿见，就放下了电话。

然后，黎阳给海城的棉花厂打电话，虽然得知了谭帅不在海城的消息，但还是告诉接线员自己在B市逗留和比赛的时间，如果领队肯通融，他找机会回一趟海城。

接线员也很高兴，把时间记录下来，还跟黎阳核对了两遍，让他加油比赛。

就在黎阳坐上了校门口公交车的时候，棉花厂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接线员接了起来，使劲砸吧嘴道：“谭帅啊，黎阳十分钟前来的电话……”

“你现在在鸢城？那可能赶不上了……”

因为黎旭他们卖衣服的地方很有名，黎阳下了公交车，几乎不用打听，跟着人群就到了这条街上。

两边是红砖的小楼，中间的街道两侧摊子连着摊子，整整一条街，卖的全是衣服，摊子旁边的树上挂着牌子，有的写着最新到的货，有的是英文招牌。

往里走时，黎阳才发现，这里来来往往的客人真是多，还有不少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摊主用简单的英语跟外国客认讨价还价。

黎阳还在津津有味的看着，突然听到前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他大哥手里正拿着一条丝巾，一边应对客人，一边扭头冲他招手，“这边！”

“大哥！”黎阳收回了目光，快步走了过去。

看到弟弟，黎旭高兴，把这条丝巾便宜卖给了这位女士，然后上下打量弟弟，手不停的捏黎阳的肩膀和胳膊，“真高了，身子骨也壮了，还是运动好！”

黎阳发育晚，上了大学之后，身形开始变化，渐渐摆脱了之前那瘦不拉几的样子，用他们的家乡的话说，就是长开了。

“黎阳。”旁边的左敏递过来汽水面包和小凳子，“你刚下火车累了吧，坐着歇一会儿。”

“谢谢敏姐。”黎阳坐在摊子后面。

左敏冲他笑了笑，拿起了客人要看的项链，给她试着带上。

黎旭看着弟弟脸上的汗，从摊子底下掏出扇子，给他扇风，“饿不，这里有家饺子特别好吃，哥带你……”

“不用，大哥。”黎阳道：“你先忙生意，我不饿。”

都是一家人，黎旭并没有跟弟弟多客气，转身就去忙了。

黎阳一边吃面包，一边打量着四周。

这一条街上人很多，他大哥和左敏经营的是露天的摊子，左右两边摆着好几个铁架子，铁架子上面挂着各种衣服，中间支着的摊子上面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粉色箱子，箱子里面垫着黑色的绒布，上面放着闪着亮光的各种耳坠、项链和发卡什么的，后面立着一个架子，架子上面放着手表、墨镜等等值钱的货物。

左敏在制衣厂干了几年活，对很多衣服都很了解，黎旭和她不怕麻烦，批发的衣服种类多，看的人也就多，俩人几乎一直在说话，黎阳吃完东西，也站起来，帮着客人挑选。

来了个外国客人看手表，黎旭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个，他看一个，很快拆开了十几个盒子，黎阳过来帮着大哥翻译，这个英国客人爱好收藏各种手表，想要在这里找一找他家里没有的。

那可太多了。

黎旭这里几十种国产手表，黎阳按照盒子上的印刷的商标给他介绍，这个客人很大方的一种买了一块。

不过黎阳看不懂他拿出来的钱，黎旭在这条街上呆的久，认识英镑，掏出本子，上面是最近的汇率换算比例，然后给他找零。

哥俩前后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卖出去二十六块手表，挣了二三百块钱。

黎阳亲身体会到了这条街卖货和挣钱的速度。

一直到天快黑了，进来的人才少了，左敏和黎旭想要早点收摊，黎阳一直不同意，直到周围的人都开始收拾，才一起动手。

晚点时候，黎飞他们也过来了，一群村里的年轻人，把衣服和货物小心的装到三轮车里面，然后成群结队的回家。

虽然在这里摆摊，但是黎旭他们住的地方有点远，在郊外的村子，骑三轮车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到，每天天还黑着就得拉着货出来，天漆黑了才能到家。

郊外的村子里住的尽是外地人，口音比黎阳他们学校的还要杂，黎旭他们那边的人都住在这里，男的一个屋子，女的一个屋子，每个房间一个月的租金要一百多。

房东是个老头，院子里盖了十几个这样的屋子，每个月光租金就能收到一两千。

真真的寸土寸金。

因为黎阳的到来，他们把东西放下后，就一起到村外的小饭店吃饭，小饭店是外地人开的，实惠又便宜，味道也很不错。

昏黄的灯泡下，大家一起热闹的吃饭说话，黎阳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在卖衣服，黎飞又要回海城，去跟谭帅去开车了。

“我不是做买卖的那块料。”黎飞吃着饭，对黎阳说道：“要不是黎旭和左敏帮我，差点就赔了。”

“你谭哥那车队越来越大，一直缺司机，我去了肯定好好干……”

“你在村里开拖拉机那么顺手，开车也一定行。”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你一嘴我一嘴的问黎阳大学好不好玩，也有后悔以前没好好学的。

看着黎阳的碗空了，左敏要去给他盛，黎旭先拿了过去，盛饭回来，拿了几瓶汽水回来，把汽水瓶子打开的那两个给了左敏和弟弟。

黎旭和左敏的夜校今天没课，所以不着急，这顿饭一直吃到半夜十二点，怕耽误黎阳明天的训练，大家伙才回去。

晚上，洗漱完，黎阳躺在大哥的身边，屋子里的其他人喝了酒，以及开始打呼噜了，这种环境让他不由得想起在海城长寻坡住的时候。

然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黎阳要早点回去，黎旭收拾好了货物，把弟弟送到公交站，趁着和弟弟短暂的相处时间，说最近挣了多少钱，说以后的打算……

黎阳一直叮嘱哥哥不要逞强，注意自己的身体，毕竟是做过两次手术的人，还有敏姐，身体也受了损伤，不要太劳累。

公交车启动后，哥俩各自奔着各自要做的事情而去。

回到学校后，黎阳换了衣服，跟着队伍的人一起去操场跑步，为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

这次大学生足球友谊赛，有十多个学校参加，巧的是，其中就有秦锐所在的学校，但是黎阳知道秦锐不在其中，上次的信中，他写了要去参军，此时已经不在学校里面了。

虽然没有碰到秦锐，但是黎阳却遇到了另外一个熟人，高三的班长李颜，她才大二，已经是她们学校过来比赛的排球队的队长，听说实力非常的厉害，黎阳有幸在高中运动会见识过。

因为训练很忙，李颜请黎阳吃了一块巧克力，黎阳送给她一兜子苹果，然后开始各自的比赛。

根据安排，有时候一场有时候两场比赛，比赛期间，黎阳没再往海城打电话，他担心会打乱谭帅的行程安排，反正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

虽然是友谊赛，但是所有人也都在竭尽全力的踢，每天的体力消耗很大，除了食堂，还有加餐的煮鸡蛋，但他们还是饿，好再黎旭送过来一些吃的。

踢过的十几场比赛有输有赢，战绩虽然不是很突出，但是也不太差，最后一场前，领队给大家伙加油鼓气，“我们带着最后一场的胜利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