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夹菜的动作顿在半空,随后点头:“没错。”

“所以,你也是三中的?”顾翌安又问。

“三中?”霍骁愣了愣摇头,“不是,我不是三中的。”

顾翌安明显有些意外,他很清楚地记得,俞锐高中就是在三中读的没错。

霍骁看出他眼里的疑惑,于是放下筷子,另只手搭在旁边椅子靠背上,吊儿郎当地笑了笑,问:“你知道俞锐高一打架那事儿吗?”

读书那会儿,俞锐打架可以说是家常便饭,怕对方想不起来,霍骁还故意补了一句:“就是他被学校处分后,主动退学那回。”

顾翌安挑了下眉,这件事他多少有点印象,但具体原因包括来龙去脉他并不清楚。

“我跟俞锐的确是同学,不过那都是在他打架退学之前,”霍骁重新拿起筷子在餐盘上点了两下,“所以不是在三中,而是在师大附中。”

原来如此,顾翌安喝着清水,了然地点了下头。

圆桌轻转一圈,霍骁夹起一块韭菜盒子,吃完后,抽出纸巾擦了下手。

他瞥了眼对面的俞锐,对方正在和曹俊讲话,视线却盯在他身上。

可能是看到他俩刚在聊天,怕霍骁嘴贱起来说出点什么,俞锐和霍骁视线撞上的时候,眸光锐利敛缩了一下,透着明显警告的意味。

然而,霍骁偏偏视若无睹,反而转头看向顾翌安,说:“你刚说谢我对吧?”

顾翌安没注意到俩人的眼神交流,以为霍骁并不知自己为何道谢,便开诚布公道:“研讨会的钢笔,我知道是你交给前台的。”

就这么眼也不眨地对视着,霍骁嘴角一勾,说:“那你要不猜猜,我是为什么要帮你?”

顾翌安看着他,不答反说:“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霍骁“嗤”笑一声,抬起手将杯子灌满啤酒。

仰头整杯喝下,玻璃杯重新磕回桌面,霍骁撑出一个酒嗝,眼皮渐渐半垂下去,脸上笑意也尽数收敛。

而后,他说:“其实,我不是为你,我是为俞锐。”

关于这一点,顾翌安倒是并不意外,毕竟他和霍骁并不熟悉,更没有任何交情可言。

“可你也不单是因为俞锐。”顾翌安语气笃定。

霍骁抬起眼,眉梢也跟着上扬:“我以为,你至少应该把我当成一名假想敌,毕竟就凭我这条件,多少还是能让你有点危机感吧。”

顾翌安掌心覆着杯口,长指轻转着玻璃杯,淡淡问:“所以,你是在帮他试探我么?”

霍骁看他一眼,“啧”了声,摇头说:“那到不是,主要还是看他过得太无聊,我呢,出于好心,所以想帮他找点刺激。”

“不过现在看来,你俩都挺无趣的。”

霍骁继续端着酒杯,胳膊杵在桌面上,手背支着下巴上下打量顾翌安,接着说:“可我又挺好奇,你是真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呢,还是真不在乎俞锐身边出现个别的什么人?”

顾翌安没接他话,反而再次将话题带回去:“所以,你只是因为无聊,或者因为好奇,才刻意留下那只钢笔?”

霍骁轻扯嘴角,摆了下手:“跟你们这种人说话,真是没劲。”

明明是笑的,可笑意太浅也太短,像是一声轻嘲,渐渐地,霍骁手指掐在玻璃杯上,力道越来越大,直到指节开始泛白。

顾翌安看他一眼,没再多说。

片刻后,霍骁再次抓起酒瓶倒酒,一杯一杯再一杯,好像他喝的不是酒,而是毫无味道的白开水。

直到酒劲上头,醉意弥漫在眼底,霍骁才微哑着嗓音说:“其实,当年打架那事儿,俞锐是为了护一个人。”

他半趴在桌上,指着自己:“一个对我来说,比命还重要的人。”

顾翌安眼里写着惊讶。

“很意外是吗?”霍骁撑着桌面起身,“很正常,这事儿压根儿没几个人知道,只要我们不说,俞锐能把这件事咬进棺材也不松口。”

作为兄弟,俞锐无疑是可靠的,单从顾翌安的表情,霍骁就知道,哪怕是俞锐爱到骨子里的人,自始至终,俞锐也保守着别人的秘密未曾透露半句。

霍骁拿起酒杯笑了声。

目光转向俞锐的方向,他遥遥冲对方举了下杯,在俞锐不明所以的眼神下,他又转头对顾翌安重复了一遍:“所以,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兄弟。”

脑子里倏地闪过一个念头,顾翌安轻蹙眉心,看看俞锐,又看看霍骁,最终还是问出一句:“你说的那个人,是柴羽么?”

霍骁顿时怔住,僵硬地转过脖子看他,却又没回话,只是勾起嘴角轻声笑笑。

顾翌安也没再多说。

但霍骁所说的这件事,对于顾翌安来讲,到底还是震惊的。

尽管顾翌安一直都知道,俞锐看似任性执拗,从小打架闹事不断。

可俞锐骨子里是很硬的,他每一次任性,并不是毫无理由,而是在做一些他自己认为正确或者正义的事。

只不过俞锐这人,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他都不会跟人说起这些,哪怕被人误解中伤,或者必须因此承受某些后果,他也不会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小时候电视台退赛是这样,高一打架退学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顾翌安一时心绪难平。

他并没有喝多少,前后加起来可能也不足一瓶啤酒,但此时此刻他却感觉自己有些醉了。

曾几何时,顾翌安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俞锐,可依然不够。

光在这一个晚上,从侯亮亮到霍骁,顾翌安便陆续听说了许多跟俞锐有关的故事。

有他来不及参与的,也有他这些年不在而错过的,无论哪一个,都让他生出无限的遗憾。

正如候亮亮所说,会有人喜欢俞锐且不自知地就沉迷下去,直到无法自拔,无可救药。

他自己便是首当其冲的那一位。

顾翌安甚至在想,八岁那年生日,他们在天台偶然相遇,而后错失十年。

从毕业分手到如今,又是十年。

这每一个十年,每一次经历堆砌起来的成长和领悟,都是顾翌安最不想错过的,俞锐逐渐蜕变的时光。

对久别的人来说,时间是仁慈的,仁慈地献上一场心动的邂逅,也仁慈地给予一段苦涩的重逢。

可更残酷的是,它同时也会让你清晰且深刻地意识到,始终会有一段过去,是你们错失且永远无法找回的。

顾翌安垂眸,对着杯里的琥珀色酒液发呆。

霍骁凑到他旁边,突然说:“打个赌怎么样?”

思绪还未来得及收回,顾翌安反应有些迟滞:“赌?赌什么?”

霍骁又恢复他惯常不正经的模样,嘴角微勾起来,指了指俞锐,又指向顾翌安,道:“就赌你俩有没有这个缘分,破镜重圆。”

话音落下,顾翌安清冷的眸光敛缩一瞬,他抬起眼皮,目光掠过满桌的杯盘狼藉,看向俞锐,最后落在那道额角的旧疤上。

凝眸片刻,顾翌安低笑出一声:“既然要赌,何不赌大一点。”

“哦?说来听听。”霍骁提起酒杯,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也许是胸口万般情绪翻腾难溢,又或许是一股冲动无法压制,顾翌安心里清楚,自己极少会这样。

但此时此刻,他依然选择遵从内心。

于是,酒杯磕出一声脆响,顾翌安看着霍骁,道出一句:“就赌一个,命中注定。”

第30章 认命

饭桌上,俞锐几乎没吃几口东西。

隔着一张大圆桌的距离,他只要稍一抬眼就能看到霍骁和顾翌安在聊天,说话间,这俩人还时不时地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显而易见地,他们俩的对话内容,必然是和自己有关。

因此,趁着好几次对视,俞锐都在用眼神警告霍骁别乱说话。

倒不是不信任。

而是从内心来讲,俞锐并不希望顾翌安知道太多有关自己这些年的一切。

既然顾翌安已经向前走了,就没必要留给对方太多牵绊。

借着久别情深的名义,迫使对方不得不三步两回头,这事儿不是他风格,也让他很不喜欢。

尤其在那次质问过后,别说其他人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和顾翌安的相处,既别扭又尴尬。

想到这里,俞锐心里便一阵烦躁,竹筷放在筷枕上,总共就没拿过几回。

他倚着座椅靠背,偶尔喝酒,偶尔轻转着手里的玻璃杯。

杯子里装着刚倒出来的啤酒,从杯底往上还在不停地冒着小气泡,俞锐半垂着眼眸,视线盯在气泡上,好一阵儿地发呆。

酒过好几旬,大家都喝了不少,各自聊着天,也没人注意这些细节。

何况圆桌转到跟前,若是看到新奇的菜品,曹俊时不时就会问俞锐两句,俞锐便撩起眼皮,扫一眼再跟他介绍。

所以哪怕是距离最近的曹俊,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俞锐有任何异常。

男人之间熟络起来其实很快,聊聊闲天儿,喝喝小酒,身体和筋骨都松快了,关系哪怕陌生,渐渐地也会不再那么拘谨。

像是突然想起来,曹俊边吃着碗里的菜,边随口问了句:“我听翌安说,你们以前都是周教授的学生?”

俞锐转杯的动作微顿一下,应道:“是,他是我直系师兄,比我大三届。”

“这样啊。”曹俊点点头。

但下一秒,他又拧着脖子问道:“那你和翌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话掉头掉得实在太快,俞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稍一侧眸看向他。

曹俊从他表情上读出些许的迷茫,于是笑笑说:“我就是看你俩最近相处好像有点奇怪。”

闻言,俞锐嘴唇动了动,像是不知如何开口。

看对方似有为难,曹俊摆摆手又说:“没关系,你要是不方便说的话,就当我没问。”

本来也只是出于好心想要了解一下,顺便看看能不能当个和事佬,毕竟后面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工作上不可避免地还会有很多接触。

但他还是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过翌安性格很好,就算有什么误会,你俩回头好好聊聊,聊开了也就没事了。”

俞锐眉心轻皱起来,依然没出声。

他的确不知道怎么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是怎么就拐到这儿的。

曹俊跟他说这些的时候,俞锐下意识抬起眼皮去看顾翌安。

本来只是想轻扫一眼,一触及离,没想到却严丝合缝地,刚好和顾翌安的眼神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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