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低 第57章

作者:莲卿 标签: 相爱相杀 HE 近代现代

“伯格先生应该知道我不是来赴宴的。”段云瑞踏上台阶,与之对视而立,“他在哪儿?”

“谁?”伯格貌似疑惑地耸耸肩,“利维吗,他等会儿就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他。”

“那还能有谁?”

“伯格,你不用与我绕弯子。”段云瑞面似微笑,却透出不容忽视的阴鸷,“你了解我,等同于我了解你,你这样拖延,是不是在等利维。”

“他……”伯格眉峰微抬,眼中流转的笑意之中,是不清不楚的暧昧,“我建议你还是与我进来饮茶,慢慢等一下比较好。”

段云瑞的眼睑几不可见地微颤了下,浑身的关节似乎霎时间绷紧锈死,他喉结滚动,缓解着莫名顶上来的胀痛感。而后抬首看向这幢立于黑暗之中,拥有无数房间的楼房,每一扇窗户都紧拉窗帘,透出一模一样的灯光。

林知许就在某一个窗户后面,他们故意将所有的灯都点亮,让他无法辨认人到底被关在了哪里。

“段,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伯格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图,“利维可没我这样好说话,他说只要听到枪声,就立刻结束了那个男孩的生命。”

“所以你承认了。”

“对,虽然我不理解利维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纤薄的身体如此感兴趣,但不可否是,他的确是个可爱的孩子。”伯格笑得肩膀直颤,“他见到我时瞪大了漂亮的眼睛,问利维,难道是要服侍两个?”

段云瑞的心仿佛被人死死攥住,疼得连呼吸都变得紊乱,林知许是自投罗网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少爷,我真的有想杀了他,可是他太警觉,被轻易化解了。”

林知许曾经的话闪过脑海,段云瑞猛然一怔,似乎抓住了关窍。

对……是这样,最近只要说起利维的,林知许就有意无意地凑过来,似乎特别感兴趣。

枪击发生后,他亦是好像变了个人一般时常发愣,沉默不语。

可自己最近实在是分身乏术,只当他是担心,并未多问。

思及此,段云瑞已是一身冷汗,他在这一瞬间领会了林知许的意图,许久未曾有过的恐惧感霎时间席卷了全身。

“你怎么了?”伯格看出他神色突变,略有狐疑地靠近,“你是不是……”

伯格只觉眼前一晃,瞬间袭来的狠力让他趔趄着退了几步,后背撞在墙上的同时,咚的一声,后脑也砸在了坚硬的石材上,剧痛之下更是天旋地转。

周围的人瞬间拔枪,然而与此同时,段云瑞举枪上膛,枪口先行一步已经抵上了伯格的太阳穴。

“他们在哪儿!”

伯格直至此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到底是历练老成,迅速将震惊压在心底,缓声道,

“段,为了一个男妓与我,与利维反目,不是明智之举。”

“伯格,带我去找他们,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段云瑞无法言明理由,他只能用死亡来威胁伯格。

“段,你从来不是冲动之人。你这样做后悔的只会是你,现在去找他又能如何,晚了,已经晚了。”伯格抬起手,试探着,想将枪口推开,“你杀了我,你不可能活着出去,他也不能。”

“伯格,你真的以为我会单枪匹马的来?”掐在伯格脖子上的手背经络暴起,手下的喉咙发出了恐怖的咯吱声,用力顶在太阳穴上的枪口甚至深陷。

伯格吓得连忙向身边剑拔弩张的保镖摆手,身不由己地被段云瑞拖至花园,面朝利维花园背后,已是宛如黑云的后山。

此山不高,紧挨着利维花园围墙外,伯格的卧房朝向那边,深知这山上无人居住,每到晚上漆黑一片。

但今天不,星星点点的火光仿佛一条金黄的腰带蜿蜒在半山腰,有人,有很多人。

“这是……?”伯格艰难地发出声音,“这是什么……?”

“克鲁科远程火炮,每两个火把之间就有一架,只要这边有枪响,那边就会开炮。”段云瑞的语气仿若是在请伯格观看烟火般轻松,“伯格,你一直说自己十分向往华国,那葬在这里亦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疯了吗,如果开炮你也得死在这儿!”

“对,如果我今天不能把人带走,所有人就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沉默在此刻蔓延,伯格死死盯着山上跳跃的火光,影影绰绰见竟当真看到了一架架火炮,他难以置信,“为了他,你竟做到这等地步!”

“让他们把枪放下,带我去找他。不然,就只等同归于尽!”

伯格强行镇静下来,他千里迢迢不是为了来送命的,他由着利维胡闹,是想借机打压段云瑞,试探他的实力。

段云瑞此举疯狂至极,伯格根本不信他敢开炮,可他不敢赌。

一个男妓而已,此番让了,他自会在其他地方让段云瑞加倍奉!

“把枪都放下。”心思已定,伯格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我带你去。”

段云瑞暗暗松口气,背后亦是一身冷汗。他知道此番不会轻松,所以在下午时就让袁定波在山上布好了火炮。

他赌的就是伯格过于谨小慎微的性格,赌他不敢赌!

而他,也不过是险胜。

但希望还来得及。

二人身后跟着的众人,虽未举枪,却步步警觉,互相提防,就连脚步声都几不可闻。

然而这紧张至极的静忽然被一声惊叫划破,段云瑞头皮瞬间发麻,勾住扳机的手指几乎就要扣下。

“段云瑞!”伯格惊恐且怪异的叫喊在耳边炸响,段云瑞猛然醒神,目眦欲裂,

“快带我去!”

这惊叫的人,是林知许!

第91章 你还怪我吗?

传出惊叫的房间并不是利维的主卧,而是一间并不起眼的客房,先冲过去的也并不是段云瑞与伯格,是一直守在附近的管家。

即使这声叫喊让段云瑞恨不得即刻冲上去,可他却强压住如巨浪狂砸般的冲动,枪依旧稳稳地顶在伯格头上,亦步亦趋,走上二楼。

长廊之中,灯火通明,数不清的水晶灯同时闪耀出眩目到令人反胃的光线。

亮极,却让人眼前阵阵发暗至恍惚。

“先生!利维先生!!”

这惊惧到破音的惊叫让所有人头皮一麻,目光凝聚在那个唯一开着门的房间,伯格微微抽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下一秒,连滚带爬地从一个房间里摔出来的人,正是利维花园那个以沉稳著称的管家,他见到伯格的一瞬间甚至都没有发现他受制于人,而是跑过来崩溃大喊,

“利维!利维先生!好像是死了!”

这一瞬间,在场的每一个人,各式各样的动作,各式各样的表情,全都停滞定格在震惊,仿佛时间就此停止。

只有段云瑞好似早有预料一般,痛苦隐秘地蔓延上眼底。

晚了……他还是晚了……

林知许,动手了。

这一刻无数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刹那之下他甚至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就是拿枪把这里所有人,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全部杀死!

短暂的几秒钟,伯格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受制于人,在段云瑞失神的这一霎挣脱挟制,几步冲向那个房间。

段云瑞却转过身,面对着后面一直跟着自己的手下,深吸一口气,很好的掩盖了声音里的微颤,

“你们,不许放一个人进来。”

房间正中的床上,一双纤细的手腕被绳子高高绑在床头,绑得很紧,双手已不复白皙,泛起了不自然紫。

双手的主人睁着茫然无措的眼睛,脸颊已承载不下汹涌的泪水,一颗紧接着一颗地沿着下颌线聚集,滴落。

锁骨,前胸承接着,在纵横交错的红紫色鞭痕之间蜿蜒成一道道水痕,反射着幽幽的,诡谲的光线。

而他的身前横卧着的,手持皮鞭的人,正是利维。

他死了,虽然双目圆瞪,大张着嘴,却已死得透透。

这一幕诡异至极,就连伯格也愣在当场,无法对这一切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段云瑞进来的一刻,就在林知许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紧缩,但也仅仅是一瞬,他又立刻变成了只会呜咽颤抖的无辜者。

带有体温的大衣覆盖了衣衫不整的人,下一刻,紧缚着双手的绳子被挑断,然而林知许突然哭喊着挣扎起来,他似乎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甚至已经认不出眼前人是谁。

只有段云瑞知道,他是想与他撇清关系。

可所有挣扎与推拒都被绝对的力量所压制,怀中剧烈反抗的身体有了一瞬的停滞,在力量微松的一刹,林知许胡乱踢蹬的脚将床头一杯被喝了大半的红酒踢翻,暗红的酒液浇在段云瑞身上,瞬间被衣物的纤维吸收殆尽,而后碎成一地的玻璃渣。

林知许突然安静下来,就好似挣扎无望,就只能埋头在段云瑞的颈边哭泣,喃喃低语中全是惊惧。

“去请爱德医生!快去!”高脚杯碎裂的声音同样惊醒了呆住的伯格,他苍白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极度情绪下催生的赤红,他一把抓住段云瑞的手臂,阻止了他离开的步伐,

“你们不能走,一定是他搞的鬼,是他搞的鬼!”

“伯格,进来的这一刻你看得比谁都要清楚,他的双手捆绑受制,持鞭的是利维,他是被虐待的那一个!”段云瑞将林知许整个包裹进风衣之中紧紧抱起,全然不再掩饰眼中嗜血的狠戾。

“你们不能走!”伯格已勉强稳住心神,“在爱德检查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紧张的气氛犹如绷到了极限的弓弦,哪怕是一片轻飘飘的鸿毛碰触都会瞬间崩裂。

“让他查。”

抽泣间隙,冷静的轻语入耳,好似幻觉,段云瑞心头一跳,原本就紧扶在林知许腋下再次收紧。

似乎是感受到他无声的询问,林知许仿佛是在肯定,将额头紧紧抵住段云瑞的肩膀上,哭累般静静伏着。

虽再未发一言,却如同已有千言万语,寂然无声的信任让他们轻易就领会了对方的意图。

幽幽暗暗的酒香始终萦绕在鼻腔,暗红的酒液已与段云瑞黑色的西装袖完全融为一体,除了气味,无法再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睡吧。”微凉的唇轻轻印在逐渐低沉的眼睑上,“后面交给我。”

十一点钟、一点钟、四点钟。

伯格不能接受爱德医生的诊断结果,一遍又一遍的强迫他反复检查,直至凌晨。

“伯格先生,唯一的诊断结果就是心脏病突发。”

“他一向健康!”伯格仍无法接受,“他从未说过心脏有过不适!”

“虽然十分遗憾,但心脏的疾病有时并不太明显,过于剧烈起伏的情绪极易诱使发病,在短短几分钟内心脏就会停止跳动。”爱德医生微微叹了口气,委婉道,“利维先生当时……当时可能情绪过于亢奋。”

利维死在了男妓的床上,这无疑是天大的丑闻,说出去不止是他本人,对于伦萨在华国的威望,都将是难以洗刷的耻辱。

伯格阴翳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爱德医生,他的两位助手,以及仿佛与他们隔绝,那个只专注于他怀中酣睡之人的段云瑞。

“今夜之事,所有人不许透露出半个字,不然我必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踏出主楼时,天尽头已淡出一条长长的灰青色,微弱却又倔强地将黝黑撕出一条长长的,苍茫的裂缝。

这长夜再漫,终究会有破晓的那一刻。

一路无言,直到回到棠园卧房的那一刻,怀中始终紧绷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的松弛,他轻声喃喃着对不起,最终说出这漫长的几小时憋到心口发疼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