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吃黑 第81章

作者:文盲土拨鼠 标签: HE 强强 近代现代

杜以泽听到一声沙哑又生硬的“小杜”,恍惚间他以为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衣角。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一颗子弹。

他以为自己早已预知到最坏的状况,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会倒在李明宇的枪口之下。

李明宇握枪的双手剧烈地抖动着,他开枪打中了杜以泽的一只膝盖,让他不至于失血过多,不至于死去,却再也无法求生。

“呃……”杜以泽屈起背,一手捂住膝盖。他抬起头,李明宇的身影却越来越遥远,直到他再也够不着。

他忍不住张嘴喊道,“阿宇!”

两行清泪紧跟着从他干涸的泪腺里涌出来。

他四肢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单腿往前跳了两步,又歪倒着摔在地上,然后又爬起,又摔倒,爬起,又摔倒。

“他妈的,阿宇!”

没有人回应他,唯有银色的月光如往常般照耀着灰茫茫的大地。杜以泽望着一片虚空,用两只手臂拖行着自己的身躯往前爬行,从牙关间飘出几个几不可闻的气音,“别走……”

李明宇自己是没法逃出去的,他想给林生严打电话。

前方的世界如此静谧,如此平易近人。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以为胸口的伤裂开了,他痛得双眼发黑,却用力抻着脖子,一边摸索着身上的口袋。

明明打的是膝盖,手臂却动地艰难,那一枪似乎将杜以泽的身体机能击得粉碎。他终于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团柔软的物体,颤抖着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一条粉色的龙,肚皮雪白,张牙舞爪。它笑得怪异又滑稽,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李明宇一模一样。

第84章

李明宇身上没有钱,没有驾照,没有身份证,甚至连一部手机都没有。在彩色的科技时代,他却跟着杜以泽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也被迫与过去切段了一切联系。他曾以为的世外桃源不过是冗长生活里的昙花一现,夜晚还未结束,凋谢的时刻却已过去。

他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远离了高耸的鬼楼群。细长干瘪的松树迎面向他走来,悬在头顶上方的月亮像块银色的海绵,吸收掉人耳所能捕捉的所有声响。一切都静悄悄的,这是因为大部分活物已经陷入睡眠,还是说从梦境中醒来的片刻总是悄无声息的?

方才的一切于李明宇来说就像一场梦,强烈的不真实感依旧将他缠绕,他一时半会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来了,抑或是跌进了梦境深处。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没有王家宇,没有林生严,没有杜以泽,也没有那声枪响,唯有两只腿机械地一前一后地动作着。

不一会月亮被一片厚重的乌云隐去,两旁的树木映出绰绰剪影。李明宇觉得自己走在无边无际的海底深处,感官与听觉都被剥夺。细长的树干被风刮过时,晃动的样子就像被过路的鱼群拨动的水草。

李明宇的脑海中突然窜出一条活灵活现的青龙纹身。长着四只爪子的青龙盘起身子,冲他露出一口白牙,巨大的金色尾巴摆来摆去。

他与青龙认识纯粹是机缘巧合,留下青龙更是一念之差——青龙书念得比他还少,长得傻不愣登,同样没爹没娘,一看就是个”英年早逝”的命。当时李明宇给自己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站在青龙面前,如同一尊高大的佛像。

他低声问,“要不要跟着我吃饭?”

青龙抬头看他,目光闪烁,像个虔诚的信徒,“怎么吃?”

“用拳头吃。”

青龙没有负他,李明宇消失的第二天他就发现了异常。李明宇的手机关机,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他去李明宇家门口蹲守,蹲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蹲到,车库里连李明宇的座驾的影子都没见着。同时他也联系了原本跟着李明宇一起干活的弟兄,没想到他们说李明宇已经被顾烨赶走了,就在青龙发现他失踪的前一天。

“啥叫赶走了?”青龙问。

“就是炒鱿鱼了,不让我们做了呗。”

“为啥?”

“我咋知道?”那人看笑话似的看他,“你可省省心吧,大哥说他要好好休息一番,指不定上哪浪荡去了。谁知道呢?”他上下打量青龙两眼,“轮得着你着急吗?”

“这怎么能不着急?!”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青龙立刻号召弟兄们开会,任务目标就是寻找李明宇。刚开始大家还挺认真,毕竟招呼不打就出门旅游并不是李明宇的作风。可是自打他们听说李明宇被辞退,以及顾溟出事之后,他们面面相觑,小声讨论道,“大哥这是躲风头去了?”

尽管事实上李明宇是先被炒的鱿鱼,但在青龙等人眼里,被炒鱿鱼是果,不是因。他们甚至猜测李明宇因此“隐退”了。无法挽回的大错已经铸成,大哥总不能等顾烨回过神来亲自解决自己吧?既然隐退,能告诉咱们吗?

会开完了。除青龙以外,所有人想法一致:他们决定被动地等李明宇联系他们。青龙虽不认同,却也无法说服他们,他气急败坏地大叫,“那个人呢?他怎么没来?妈的!那个谁——”

他们都知道青龙在问谁,可是除了李明宇,谁也不知道杜以泽的联系方式,更别谈他的住址了。

想想还真有点奇怪,这人虽然一来就十分显眼,但是回想起他的时候,就像在一张繁复的背景里找一只变色龙,越是努力想,对他的印象越是模糊,最后竟是连他的脸也记不清了。就连明明阅读过相关新闻的青龙也一时半会想不起他的姓名。

“会不会跟大哥一起跑了?我看他跟大哥倒是挺亲近的?”有人说。

青龙一听顿时脸色煞白。

社团群龙无首,风气散漫,不少人陆陆续续地退了团,在他们眼中,李明宇不会回来了。青龙却不这么想,他知道大哥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急需他的救援,可是以他的力量来看,他甚至都无法为李明宇提供最基础的财力支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李明宇才一直都没有联系他。青龙只能眼巴巴地等,与此同时他还找了两份兼职,周一到周六给小饭馆洗盘子,周日给便利店搬运货物,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李明宇联系他的时候,自己的存款能够发挥作用。

他赚得钱子儿不多,勉强够他谋生,等待的希望也在日复一日的刷碗搬货中逐渐消磨。有时他干完活,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两只瘦弱的胳膊抖个不停,连打火机也点不动。他抬头望着银色的勾月,忍不住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这么大个活人说消失就消失了,没有一点音讯,连张寻人启事都没有。他想万一自己有一天消失了,那就更没人在意了。他就像天地间的一粒沙子,风一吹,谁会管他飘到哪里去?

可每当他望向自己胸膛前的青龙纹身,他就想起李明宇眯着眼,鄙视地骂自己蠢、笨。他一想起李明宇那张鄙视的脸,就有了继续刷碗搬货的动力。

他不知道的是,李明宇正在向他奔来。他不联系青龙并不是因为觉得青龙帮不上自己,而是不想拉他下水。李明宇跟了杜以泽这么段日子,知道手机、证件、银行卡都极易被追踪,知道交易的时候必须得用现金。此时他已经坐上了长途大巴,中途不知道要换多少趟车,或许要坐上几天几夜才能到达青龙所在的城市。

长途大巴里塞了几十张小小的床铺,就像一截迷你的火车卧铺车厢,同样分为上下两层。只不过床铺极窄,面积也小,睡觉的时候得蜷起身子才不致于踩到另一个人头顶。凌晨了,大巴里的乘客大多睡着了,打鼾声此起彼伏,和引擎的发动声交织成曲。床铺旁用于遮挡窗外光线的小窗帘都被拉上,但因为盖不严实,路灯光线从窗帘与玻璃窗的缝隙内射进来,在车内拉出晃动的银针光影。

买车票的钱是从杜以泽给他的银行卡里取的,而且那张银行卡并不如杜以泽所说的那样,只有“万把来块”。

取钱的时候,李明宇的手不免僵住了。面对这样巨额的存款,一旦想起这些钱是哪儿来的,他只感到恐惧,银色的数字键盘反射着屏幕上的蓝光,底下似乎藏着一个黏腻的沼泽。李明宇不想碰这钱,他甚至想把这卡扔掉,可是他没有钱,除非去抢、去偷。没有钱的话他就得一辈子困在这儿,困在他与杜以泽的家乡,然而他再也不想呆在这儿了,他想去地图上对角线的最远处。这个城市只会令他感到恶心。

厌恶感最终战胜了尊严,他取了钱,买了票,上了车。车要开一天一夜,这对他来说就是噩梦的另一种延伸。因为手脚无法伸展,所以无法进行机械性的行为供他转移注意力,他每眨一下眼,方才取款机上的银色数字便在他眼前闪现,仿佛一个触目惊心的疤痕。

李明宇蜷缩在二层最里头的小床铺上,他将小窗帘拉开一半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孤独感攥住了他,他也因此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玻璃窗冰冰凉凉,使得他感到自己脸颊的滚烫。他用力睁着干涩的双眼,看着巴士驶上没有路灯的高速公路,最终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想,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随后他便在心底里自嘲起来。他本来就没有家,谈什么无家可归?

没有兄弟朋友,甚至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其实李明宇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以往的情况或许更糟,可是这一次他却无力抵挡诅咒所带来的孤独感。它实在是太强烈了,铺天盖地,犹如撞击在礁石上腾飞的骇浪,几乎将他击晕。

以往他昂首挺胸,骂完娘还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他意识到自己不再年轻了,如今他只觉得委屈。他没有力气再与诅咒作斗争了。

他从来就没有奢求过什么,不图财,不图权,可这众生皆有的东西,他怎么就是一点也分不到呢?

没有人回答他。窗外什么都没有,没有灯光,没有静静流淌的河流,也看不见远方的林木。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金鱼,在黑夜之中的鱼缸里睁着无法闭合的双眼。世界好大,大到他一眼望不到尽头,世界又好小,他困在这个小小的玻璃钢里,连转身的自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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