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第11章

作者:晋江皮皮虾 标签: 年上 父子 近代现代

  “你就不考虑给贺琛添一个弟弟妹妹?”

  贺崇问:“所以您今天特意安排,就是为了曲小姐给我们贺家再添个丁?”

  董如兰眉头皱起来。

  贺崇说:“如果你是担心贺家没人继承,我想说琛儿就很好。他很有兴趣,也很有天分。”

  董如兰怒了:“贺崇,这么多年,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我今天必须要给你说了,贺家所有的财产和股权,必须是由姓贺的人来继承!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贺崇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贺琛就是我的孩子,当年认他回来的时候,您也是在现场的。”

  董如兰要气疯了:“你的孩子?贺崇,你这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就能做这么糊涂的事!”

  贺琛把烟掐灭了:“妈,最开始做糊涂事的可不是我,是舅舅。”

  董如兰的脸刷的白了。

  好一会儿,董如兰跌坐在沙发上,咬着牙恨恨道:“因为你舅舅用那个孩子来威胁你,所以你就故意不结婚不生孩子还弄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孩子进贺家来报复我吗?”

  贺崇说:“您想多了,我提起舅舅,只是希望您能不要再说这些往事。另外,婚姻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希望您能明白。”

  “奶奶,看哥哥给我摘的花——”

  清脆的女童声打断了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琴琴飞奔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朵花,贺琛跟在她后面,让她不要跑,小心摔跤。

  贺崇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神色恢复如常。

  “过几天是舅舅的忌日,如果您想不明白,那么去祭拜舅舅的时候,我们再聊聊吧。”

  *

  贺崇的好心情,因为这件旧事,变成了满心的阴霾。

  偏偏还有人不识好歹,打了电话过来打听八卦:“听说今天滨湖卫视的曲小姐和你去相亲了?”

  贺崇扯松领带扔在一边,两腿交叉翘在书桌上,慵懒地抽着烟。

  “听谁说的?”

  “滨湖市最著名的钻石王老五,相个亲我会不知道?”

  贺崇说:“拒了。”

  陈术说:“曲茵很多人追的。”

  贺崇说:“不合适。”

  陈术说:“我是不懂了,这个不适合,那个也不合适,难道真的就孙嫣合适?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她吗?”

  孙嫣正是贺琛的亲生母亲,传说中贺崇为之不婚的那个大学老师,可是只有陈术知道,事实并不是那样,贺崇和她只是好友,孙嫣自杀之后留下遗书,把贺琛托付给了贺崇,后来陈术也问起过贺崇,为什么托孤变成了认祖归宗,贺崇说,他第一次见到贺琛的时候,贺琛一点都不认生,小手抓着他的手咿咿呀呀,那一刻,贺崇就认定了,贺琛就是他的孩子。

  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但是放在贺崇身上,似乎就有那么点可能,另一方面,陈术总觉得,贺崇那么轻易地接受了贺琛,那多半是因为贺崇在贺琛身上,看到了另一个孩子的影子。

  那个孩子没有姓名,是试管和代孕母亲培育出来的孩子,一方的基因来自于贺崇,另一方则来自于贺崇舅妈的侄女。贺崇的父亲去世的早,贺崇的舅舅董如川一直借着半个监护人的名义接管着贺家的公司,甚至控制着贺崇,这种状况直到贺崇上大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贺崇韬光养晦,早已不可控制,董如川便教唆着妻子的侄女去诱惑贺崇,可惜事情不如人愿,最后董如川只好想方设法弄到了贺崇的精子,弄出一个孩子,试图挽回败局。

  这个孩子只和贺崇见过一面,便作为董如川的筹码,随他逃亡,最后和董如川一起,因为交通事故,身葬大海。

  贺崇一身反骨,这个孩子自然也不可能威胁他,可是这个出生不足几个月便夭折的孩子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遗憾。

  孩子是无辜的,陈术猜想,如果时间能倒流一次,贺崇一定会留下他,不让董如川带走他。

  贺崇也经常会想起这个孩子,那时他不还到二十,远没有为人父母的意识,但是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那种隐藏在身体里的本能便不断驱使着叫嚣着,让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抱起那个孩子——

  贺崇,这是你的骨血。

  这是个漂亮的小婴儿,出生不久的婴儿多半是皮肤皱巴巴头毛稀疏的小猴子,这个小婴儿的白皮肤和黑头发已经很显眼了,贺崇抱起他的时候,小婴儿还在睡觉,陌生的味道并没有让他有一丝抗拒,反而把小脸埋进贺崇的怀里呼呼大睡。

  下一刻,这个小婴儿就被董如川抱了回去,再后来,便是这个孩子随董如川坠海的消息。

  董如川尸骨无存,家人把日常用品收殓,做了个衣冠冢,贺崇也想过要给那个孩子建一个衣冠冢,却发现这个孩子似乎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没有照片,没有婴儿用品,没有衣服,最后逃离追捕的时候,董如川把孩子的东西收拾打包放在车里,余下的也随着房产被封而被当做垃圾清理掉了。

  因为失去,所以愈发想念——贺崇知道,这个孩子在世界上并不是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起码在他的心里,给这个孩子留下了一块小小的位置。

  贺崇抽完了一支烟,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方以撒,想起以撒如此期盼着见到父亲,想起了他根本经不起的身世,心里突然有些感触。

  以撒这个名字里承载着如此多的美好,那么,他的父亲是否真的如这个名字一样,等着他回家?

  贺崇拿起手机,微信的消息依然没有回复,他想了会儿,敲下以撒晚安四个字,离开了书房。

  有些事情他不方便谈,但是换一个人,能说的能聊的,就多得多。

  职高不远处的夜宵摊上,贺琛做东,请方以撒和乔石夷吃夜宵。

  贺琛和方以撒都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两人点了一盘生煎,两碗粥,余下的啤酒烧烤全堆在了乔石夷面前。

  两人吃得少,话却多,乔石夷坐在一边沉默地吃夜宵,偶尔说上几句。

  贺琛说:“以撒,你这个课还需要上多久?”

  方以撒说:“一个多月吧,我不用参加考试,所以大概六月初就结束了。”

  贺琛问:“你不念大专了吗?”

  方以撒说:“我没户口啊,黑户。”

  贺琛说:“这事儿我查了一下,你申报户口其实并不难,也就开证明办手续,程序繁琐点而已,你洗车店那里请下假,去咨询一下,按照规章办理,会很快的。”

  方以撒面有难色:“还是算了吧。“

  贺琛还以为方以撒是担心跑了个空,说:“肯定能办下来的,办不下来也有别的办法可以搞定,不信你问乔哥。”

  乔石夷“嗯”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方以撒还是摇头:“反正已经这么多年黑户了,我都习惯了。”

  贺琛说:“这怎么能一样呢,你是黑户,火车你坐不了,医疗教育福利你也享受不了,还有,难道你一辈子不结婚?”

  方以撒勉强地笑了笑:“你这说得有些远了吧。”

  贺琛看到方以撒似乎有些被说动了,还想继续说服方以撒,桌子下却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

  他侧过头,乔石夷看了他一眼。

  贺琛有点生气,他不方便明说可以帮助方以撒上学,但是暗示已经够明显了,方以撒听不出来没什么,乔石夷难道听不出来?就算是方以撒这边有困难,现在有这个便利条件,乔石夷作为朋友,也应该和他一起,帮以撒解决。

  “他要走了。”

  乔石夷说完这四个字,才放开贺琛,手腕那一圈火辣辣地疼,贺琛皱起眉:“你说什么?”

  “抱歉。”方以撒低声说,“本来想早点告诉你的。”

  贺琛心里百感交集,有怒火,有不甘,也有难过,他问:“你去哪里?”

  方以撒说:“去一个小县城,那里租金低一点,适合生活。”

  贺琛说:“你什么时候决定走的?”

  “你别问了。”乔石夷终于发话了,“他本来就没打算在这里长住。”

  这亲密的口吻让贺琛瞬间就怒了:“我没问你!”

  乔石夷拿过启瓶器,撬开一瓶啤酒:“不要冲我发火,小少爷,我不是你的出气筒。”

  贺琛根本没听到这句话,他突然问了一句:“我爸是不是也知道了?”

  方以撒楞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乔石夷倒酒的动作停了下来,眉心也锁了起来,看向方以撒的眼神带着些打量的味道。

  方以撒有些头痛:“你们别问了,贺琛。我很感谢你,但是搬家这事,很早就决定了,我也没有计划继续念书,嬷嬷年纪大了,我必须得好好照顾她,我真的很感谢你,真的。”

  贺琛突然站起来,掉头就走。

  “贺琛!”

  方以撒想站起来去追,被乔石夷拉住了。

  “坐下吧。”

  “乔哥——”

  “吃醋了是这样,让他那点粉色小泡泡早点破灭也好。”

  方以撒说:“你又在说笑了。”

  乔石夷给方以撒也倒了一杯酒,目光却没离开贺琛的背影:“小少爷就是这样,脾气大,心思纯。”

  方以撒说:“贺琛哪里脾气大了,不是你老招惹他吗?”

  乔石夷收回目光,笑了笑:“是吗。”

  他把酒杯放在方以撒面前:“来一杯?”

  方以撒想了想,还是端起来,一口干了。

  “有心事?”

  乔石夷这次拿过水壶,给方以撒装上水:“舍不得?”

  方以撒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啊?”

  乔石夷问:“贺崇为什么会知道你要走?”

  方以撒这才明白乔石夷的意思,他端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沉默了下来。

  乔石夷说:“我不劝你留下,就是因为知道你舍不得贺崇,离开也好,以撒,幸福路里住了太多伤心的人了,我不希望你成为其中的一个。”

  方以撒低声问:“很明显吗?”

  乔石夷说:“不论是谁提起贺崇,你的表情都是不一样的。”

  方以撒用手掌撑住脸,手掌慢慢挪着,遮住了自己脸上的伤疤。

  乔石夷说:“我给你说过我妈吗?”

  方以撒摇摇头。

  乔石夷说:“我妈生了六个孩子,除了我和我妹妹,其余现在大概都住在那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高楼,那里层叠着本市风光一时的楼王:“她是难产死的,那个人渣的债还清了,但是她也因为还债去世了。”

  “所以,不要高估了那些有钱人的道德观,脱去了西装礼服,他们也许和幸福路那群垃圾没什么两样,以撒,你应该比我更明白。”

  乔石夷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碰触着方以撒用手遮住的伤口。

  方以撒闭上眼。

  那段记忆,对他而言,比伤疤更残酷。

上一篇:胡搅蛮缠

下一篇:戏精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