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又生 第17章

作者:箫云封 标签: 长佩 近代现代

  他照旧上班工作,下班回家,参加公司组织的活动,照常联络客户。有时还会心血来潮报个自由团的行程,跟着大部队漫无目的的走,路过纪念品店时会停下来,思考带什么东西回去。

  妈妈姐姐和哥哥什么都不缺,爸爸和方文每天忙于研究,买什么他们都不会多看一眼。周柏呢,周柏喜欢什么?

  程容大脑空空,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喜好周柏全都知道,家里的东西都按他的喜好布置,每次周柏回来,再走的时候会给家里补货,水果零食都按程容的口味买。但周柏自己喜欢什么呢?好像没见他对什么东西,有特别大的兴趣。

  吃饭的时候没表现出喜恶,程容不吃的他舍不得浪费,都接过来一扫而空。

  除了笔记本电脑、镜头三脚架和书之外,家里的东西几乎都是程容的,以至于周柏离开的时候,搬家公司只用了一辆小车,就把他的东西搬空了。

  周柏在家居生活方面,真的是太细致了。

  即使在时间这么短的情况下,他仍是把所有能搬的全部搬走,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像是在程容的生命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个人。

  周柏回S市了吗?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还那么忙那么累么?如果想知道他的现状,可以联系谁呢?

  程容翻遍手机通讯录,竟找不到能联系周柏的人。

  他不想让人发现周柏和他的关系,几乎没和周柏的朋友互加微信,以至于也没法从他们的朋友圈里,得知周柏的现状。

  自从周柏去了S市,摄影团名存实亡,后继无人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能庄炳仁会知道周柏的现状,但程容……不想问他。

  不过分个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世上那么多人分分合合,日子都要照样要过,也没见谁哭天抹泪寻死觅活。周柏确实是个好人,对他也好,但总把目标定的那么精确那么细致,每做一个计划,都把程容也圈入他的领地,不问程容的意见,让程容跟他的步调走。

  程容不想被推着往前走,他想舒舒服服待着,想动再动不想动就躺着,而不是被规划出一个未来,按着条框体验人生。

  可是有些事似乎事与愿违,事情变得乱七八糟,越来越没法回到正轨。他理智上无数次告诉自己,谁没了谁都能活,不要总想到周柏,但情绪时不时上来,勾住理智往下坠。他觉得自己被气球悬住吊在半空,每当工作不顺、家里乱做一团时,那气球会砰一声爆炸,让他被重力拉扯头朝下坠落,砸进混成一团的、猪窝似的现实里。

  周柏走的干净,把他的一切也删的干净。手机永远关机,空间开启访客权限、微博取关不再更新、朋友圈状态全部删空,连QQ和微信好友都被拉黑。周柏真正做到了雁过无痕,彻底将两人之间的联系切断,他似乎还给自己施加了隐身术,从他离开之后,程容身边再没有人提到过周柏,仿佛周柏是程容臆想出来的人,程容臆症渐渐转好,这个人就消失了。

  终于有一天,程容忍不住给程秋拨通电话,坚决要把工作调去S市。

  T市这边的生意不好做,还是应该去S市试试。

  只是因为想换个环境工作,绝不是为了……其它的目的。

第28章

  从金微科技出来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程容推掉同事一起吃饭的提议,跑去肯德基买雪顶解暑。

  他这人自控能力是负数,明知道自己吃多了会吐会胃疼,依旧忍不住继续要吃。毕竟食物先通过舌头再进入胃袋,先让舌头爽个痛快,疼不疼以后再说。

  半个杯子的冰块堆积在一起,程容揪起一个在唇间滚,在舌头上舔过又咽进喉咙。坚硬冰棱割痛喉口,冰凉却又舒爽。

  S市常年酷热,冬天又没有暖气,不知道在这里生活的人,一年年都怎么熬过来的。

  程容翘着脚,无聊坐在椅子上,看形形色色的人夹着公文包,在各个座位间穿行。

  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个人都在为工作奔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并不在意别人的生活。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程容把它捞出,来显是个陌生号码,程容怕客户找他,连忙划开接听。

  “您好,请问是国商院的程容学长么?”

  “嗯,是我”,程容把手机举到面前,又看了一遍号码,“你是哪位?”

  “我是T大党委宣传部的魏颖,咱们T大六天后是五十周年校庆,想请优秀的学长学姐回来,给咱学弟学妹做分享。”

  “除了我还有谁?”

  程容又咬了口冰块进嘴,满脑子都不想去,这一句纯粹敷衍,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是这样的,宣传部这边是从校内各个社团里,选出优秀精英做分享,您们摄影团请了您和周柏学长,校园广播那边请了……”

  “你说什么?!”,程容牙关一动,冰块被咬成碎渣,“你们还请了谁?”

  魏颖被惊了一跳,哆哆嗦嗦回答:“摄影团请了您和周柏学长……”

  “周柏?哪个周柏?留白摄影团的周柏?柏树的柏?周柏同意过去?”

  “他……他已经答应过来了。”

  “周柏知道你问我吗?”

  “我们邀请周柏学长时,没告诉他想邀请您过来。”

  “那他的电话你知道吗?他什么时候换的号码,你们怎么知道他的新号码的?他新号码是多少?”

  程容简直想扇自己几巴掌,怎么忘了还有学校这个联络器!

  “程容学长,我们确实知道,但不能告诉您,”魏颖听程容这一串质问,以为他和周柏有夺妻之恨,吓得多一句都不敢讲,“部长不让我们说这些,如果您也过来,可以自己问他。咱们周五晚上在鼎宝阁聚餐,八点后会去唱歌,周六才正式开始录像和访问。”

  “周柏去聚餐吗?”

  “周柏学长说要很晚才能过来,去不去我也不知道。”

  “他会不会直接去包厢?告诉我实话,我找他谈笔生意,这笔生意很重要,对我对他都重要。”

  程容察觉到魏颖的恐慌,勉强压抑焦躁的情绪,好声好气安抚对方。

  魏颖仍然将信将疑,但事关学校庆典,即使真的有仇,相信俩人也不会赶在这时候清算:“应该会过去的,因为陈松学长也来,很多人都想和他取经。”

  陈松当时念书时,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大一就去竞选学生会会长,一当当了四年,算的上T大的风云人物。他没毕业时组建了T大第一个相声社团,这社团后来越做越好,现在已经有固定的演出,并向票友收费表演。每天演出三场,场场一票难求,陈松光这一项被动收入,都赚的盆满钵满。

  他毕业后本职做了大公司猎头,有独特的谈判和找人能力,现在还在线上开网络课程,卖一次课十几万的收入,着实令人眼红。

  能和陈松当面沟通交流,估计会吸引不少人参加校庆。

  程容二话没说答应了魏颖,千叮咛万嘱咐让给他在包厢留个位置,挂了电话他立刻请假,不顾人事的咆哮挂断电话,直接打车去了奢侈品商场。

  他工作时间不算太长,也没攒下多少钱,但买几个奢侈品充充场面,还是可以承受的。

  程容喜欢简洁的款式,能穿就行,对时尚不太关注,柜姐柜哥说什么就买什么,刷光了储蓄卡又刷信用卡,信用卡不够又去小贷公司借了钱,总算把自己从头到脚置办齐了,提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出了商场。

  他在出租上不敢压着这些金贵的纸袋,只敢让纸袋在椅子上矜持躺平,他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悬在半空,不敢把宝贝们压出褶皱。

  出租车司机看着乐呵,和程容闲聊起来:“弟娃娃,相亲去啊?”

  程容的全部心思都在买票软件上,司机问什么没过大脑,只顺口回答:“对,把老婆气跑了,去追老婆回来。”

  话音刚落他就懵了,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即使脑仁被抽的摇晃,他也没反应过来,刚刚那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这种头晕脑胀、两耳嗡鸣的感觉,一直陪伴他回到T市。直到坐进喧闹的包厢,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填满耳膜,理智才重新回笼。

  陈松刚刚那场晚宴被灌了不少酒,但仍面不改色,陪旁边的人笑闹玩乐。程容知道他信息广找人厉害,寻个空隙挤过去,坐到陈松身边:“松哥,你认识周柏吗?”

  “嗯?哪个周柏?”

  “柏树的柏,之前主办留白摄影团那个周柏。”

  “这个人……我还真有印象。”

  陈松喝大了酒来者不拒,乐于展示自己的强项:“他没毕业不就去S市了么,开始干的不错,后来投资失败赔了四十万,一直也没要回来。”

  “赔了四十万?!”,程容砰一下起身,拳头握紧,牙齿咯咯作响,“怎么回事,投了什么,谁骗了他,谁让他赔这么多钱?赔了之后怎么办?他吃什么喝什么,有谁能照顾他?”

  陈松惊的一愣,脑壳被吵得生疼,不耐烦摆手:“冷静点,冷静点,你先坐下。程容,别光说人家,你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以前我找你们做过活动,你都直往后躲,看着内向不爱说话,现在怎么转性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程容大脑一片空白,愣愣听了两秒,抬手揪住额发,僵硬拉扯几下,低头看自己的掌纹。

  是啊,他也变了,他不是当初的程容了。

  经历过搬家、租房、分手、换工作,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被淘汰的边缘一点一点爬上去。

  经历过被客人堵在门口拉横幅、课程效果不好客人要求退款、一笔单子即将谈成却告吹、说好的条款安排完全被推翻重来,数月辛苦付诸东流……他渐渐变得成熟冷硬,诸多幼稚可笑的想法烟消云散,为了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也可以……尝试变得主动。

  “后来呢?”

  “我只听说他后来去支教了”,陈松口渴的厉害,桌上没水,只得灌酒解渴,“去个又穷又破鸟不拉屎的地方,好像还感染上了什么热,那边治疗水平不行,差点没救回来,后来给拉到省城医院,在ICU住了几天,几个病危通知都下去了,才勉强脱离危险。我有个姨是那医院的护士,说收治了一个咱学校毕业的,找不到紧急联络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后来转了一圈才通知到他父母,后来怎么处理的,我就不知道了。”

  程容听的浑身颤抖,手脚发凉,冷汗层层洇湿后背,头皮麻的厉害:“……然后呢?”

  “然后?”,陈松挠挠头,不知道程容为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还是碍于面子,继续在脑海里搜刮,“后来我也没关注这事,不过他好像因为这事受了刺激,病好了直接去G市了,我记得他之前一直创业来着,去G市之后没再折腾,而是进了一家公司,那公司是给企业做投融资业务的,他做的也不错,如果今年个人业绩好,估计能分到股权。”

  程容竖起耳朵听着,每个字的偏旁部首都被他抠碎了嚼烂了,恨不得刻进大脑。

  陈松话音落下,他欲张口再问,包厢门突然被人推开。门口一阵喧闹,几个人齐齐从沙发上站起,向门口围了过去:“周总终于到了!听说今年要拿股份啦?快给兄弟们传授经验!”

第29章

  所谓的“周总”纯粹是商业互吹,在校友会上互相捧抬,给对方留足面子,之后用的上也好开口。

  成人世界的规则就是这么简单直接,程容心里明白,可仍觉不是滋味。

  之前的周柏与他平行,两人之间没有隔阂,可以握着手拥着背,同在一个屋檐下,躺在同一张大床上,毫无间隙窝在一起。

  而现在的两人隔道天堑,周柏挟风裹雨而来,站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丝毫不想靠近。

  就像现在这样。

  没有任何理由,程容驽定进来的人……一定是周柏。他慌不择路站起,扬起的手臂没注意其它,打翻了陈松的酒,酒液淋了程容一身,沿着巴宝莉风衣向下滚,湿润色块将裤子打的透湿,程容却恍然未闻,只牢牢盯着周柏的脸。

  周柏瘦了。

  这是跃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

  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脸部的线条,比之前紧窄钢硬。

  头发不再是当初的板寸,留长后重新设计了造型,软发被摩丝固定在头皮上,气质愈发稳重成熟。

  深墨色风衣配灰褐色长裤,一条淡纹的围巾绕了几圈,将周柏的脖子包裹进去。

  T市比S市不知冷了多少,但温度也没低到,在这样的天气需要戴围巾……是身体不舒服吗?

  程容口唇动动,想靠近也想说话,腿脚却像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一个字也吐不出。

  周柏向这边看过来,看清程容后他怔了两秒,随即神色缓和,迈步走了过来,自然对程容伸手:“老同学,别来无恙。”

  老同学?

  他们只是……老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