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又生 第39章

作者:箫云封 标签: 长佩 近代现代

  周柏嘴角**,努力压抑挥拳的冲动,方文看出来了,不着痕迹偏过脸:“我以为你一见面就会给我一拳,没想到现在还能忍住,你是忍者神龟吗?”

  重拳毫不客气捶上右脸,方文倒退两步,呸一口吐出血水。

  旁边几人忙团团围住周柏,怕他控制不住情绪,方文踉跄被拽起来,用胳膊揉肿痛的脸,抬脚走进洛局办公室:“洛局,久仰大名,没想到今天能和你见面。”

  没等洛局回话,他又把目光移向程容:“喔,程容,快怀到足月了,你很了不起嘛。肚子是不是像个水球,砰一声就要爆了?”

  时隔快一年再见方文,后者还是那样不会说话,一张口就能把人噎死。程容默默咬牙切齿,十分想像踢铅球那样,一脚踢飞方文的脑袋。

  想踢方文的不止是他,洛局咚咚敲打桌子:“方文,这么长时间,你躲到哪里去了?”

  “辗转偷渡去美国了”,方文面不改色懒得隐瞒,“本想申请政治庇护,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欧美人的身体构造,还是和亚洲人有区别,在那边可以广泛试验成功的技术,在这边不一定能成功。相比较拾人牙慧,还是做到没人能做成的事...让我更有成就感。”

  洛局没像程容想象的那样大发雷霆,他坐回椅子,用笔尖敲桌面:“你的意思是,你有把握提升亚洲这边的技术?大话谁都能说,你的自信从哪里来?”

  “现成的实验品摆在这,比一万句辩解更有说服力”,方文低头看程容,用目光描摹程容的肚子,“说实话,程容只是个普通男人,和你我没有区别,体质甚至比普通人更差。他有轻微胃溃疡,营养吸收能力弱,很难把胚胎怀到足月。我来自首前看过报道,能健康把胚胎养到这么大的,只有他程容一个。你们想把他当监控对象,对吗?”

  洛局笑笑没有回答。

  四周的人没有拦他,方文自顾自走到洛局对面,坐在程容旁边:“我敢保证,他生出的小孩,和世上任何一个小孩没有区别,而他自己,顶多是个母鸡下出的蛋。与其监控鸡蛋,不如监控母鸡,你说对吗?”

  程容忍无可忍,狠狠踩了方文一脚。

  资料里只有方文的履历,没有方文的说话方式,洛局有点跟不上对方的思维:“别只关注别人,你没有任何可供谈判的条件。最低二十年刑期,提前做好准备。”

  “一日三餐有保证吗?”,方文完全没受影响,对住在哪浑不在意,“我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在实验室,和坐牢没什么区别,吃饭租房还得自己掏钱。说实话我没什么可傍身的,只有技术方面,自认不会输给任何人,只要我真心想合作,一定会大大提升你们的效率...我秉持着基本人道主义精神说实话,你们请的那些技术专家,各个都是垃圾,没什么可与我比较的东西。”

  程容实在听不下去:“方文,能不能好好说话!”

  话音刚落,木黑黑飞起一脚,这一脚几乎踢在胃上,程容一把扶住桌面,险些呕到洛局桌上。

  肚子被人用拳脚踢打,骤然而起的疼痛如此迅猛,肺腑像被人用手拽住,直直拖向地面,程容眼底绽出血雾,疼到说不出话,仅余的力气只够他岔开腿,啊啊啊哑声嘶嚎,拼命攥紧方文手臂。

  洛局腾一下站起身,几步跨到程容面前:“怎么了?”

  方文看向程容的肚子,慢条斯理开口:“恭喜你,准备好-涨-奶吧。”

  这一天是如此兵荒马乱,直到坐上医院走廊的长椅,周柏脑子里仍走马观花,无数画面蜂拥奔进脑海,迟迟不能停息。

  一上午发生的事,加起来比一年发生的还多,方文换好白大褂进入手术室,门外“手术中”三个字无比清晰,字体幻成达摩克里斯之剑,压在周柏颈间。

  一瓶冰可乐被塞进手里,程秋坐在他身边,哆嗦夹出根烟,含在口里没点:“喝吧,不然程容出来,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程秋不知几天没睡,烟头夹在指间发抖,想掏火机都掏不出来。

  “别抽了”,周柏抢过烟身,把可乐递给她,“医院不允许抽烟。你喝吧,我喝不下去。”

  “你以为我能喝下去?”,程秋呵了一声,抬手揉脸,“程狄和母亲暂时赶不回来,现在找到这个方文,多了很重要的谈判筹码,他们要趁热打铁,争取最好的结果。现在上面口风有松动,只要方文配合调查,对你们的监控程度,就能降低不少,甚至可以像拍纪录片那样,只为获得第一手数据,不会打扰你们的生活。”

  “嗯。”

  周柏左耳进右耳出,抬头盯着手术室的门,迟迟挪不开眼。

  容容...在里面。

  他从未听过,容容发出那样凄厉的哭喊。

  在被推进手术室前,容容拽着他的手,一边搂着肚子打滚,一边见缝插针喊卡号密码,恨不得把重要的事,全都托付给自己。

  现在已经进去两个小时,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人能出来说明情况?

  周柏坐不住了,在走廊里来回转圈,时不时挤到门边,试图透过门缝,看到程容的脸。

  程秋被他晃的眼花,拍拍身边的椅子:“回来坐吧,我们老程家都胯骨窄,我生那两个混世魔王,一天一夜才生下来,程容不可能马上出来。”

  “疼吗?”

  周柏冷不丁开口。

  “生孩子哪有不疼的”,程秋揉搓手腕,在唇间嚼烟叶,“把浑身上下的骨头一起敲碎...差不多那种感觉。”

  周柏听得发抖,手臂寒毛根根竖起。

  “程容也算求仁得仁,造的孽都回自己身上,一点甜头也没尝着”,程秋叹息一声,向后靠上椅背,“看在他这么喜欢你,又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我这个当姐的替他说说话,请对他好一点吧。”

  周柏没有回答,他闻不下去消毒水味,走出长廊来到小阳台,悄悄点起根烟,狠狠抽了一口。

  不知为何,他烟瘾越来越大,有时坐在那都难受,非得闻到尼古丁味,才能获得安稳。

  他知道这样不对也不好,但他根本戒不掉。

  好像只有片刻的麻醉,才能换来片刻的宁静。

  阳台的墙壁上满是油彩,周柏蹲在地上,用烟头在上面按出个圈。

  圆圆的眼嵌进圆圆的脸,笑容有点羞涩,又带点讨好般的试探。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青春如此短暂。

  他们从象牙塔离开,飞快成长为大人,在各自的领域拼搏努力,很快...就要抚养下一代了。

  “下一代”这三个字,像柄金刚石铸就的刃,直直穿进太阳穴,沿神经蹿到头顶。

  天边一声惊雷,周柏刹时反应过来...他要当爸爸了。

  木黑黑在程容肚子里,他知道那里住着他的小孩,时不时和小孩对话玩闹,但肚皮里的小孩,还是和能跑能跳的小孩不同。小孩真的要出来了,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白白软软的团子,会哇哇大哭,会抱着他的腿叫爸爸...这种骤然而来的烈焰,把周柏烧成热锅上的蚂蚁,他几步跑回走廊,在手术室前团团打转。

  他等的焦急难受,干脆从旁边病房顺来个枕头,神经兮兮抱在怀里,模拟抱小孩的动作,可惜这枕头娃娃不太听话,被他抱起来就滑下去,滑下去又捞起来,枕头被蹭的黑灰一片。

  程秋在旁边看的牙酸,走过去接过枕头,抱在怀里给他示范:“这样抱,这边托着小孩的头,这边抱着小孩的屁股,小孩就不会掉下来,你自己试试。”

  周柏试着弯起臂膀,抱一会就觉得不对:“这头和屁股怎么离这么近,小孩有这么短么?”

  程秋忍不住乐了:“当然啊,最多六七斤重,你以为能有多长?不过小孩长的快,很快就可以满地跑了。”

  “不怕他满地跑”,周柏乐了,“我的小孩,让他有多远跑多远,反正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周柏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程秋不再打扰对方,她默默回去坐着,拿出手指看照片,轻抚程容青涩的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日头渐渐落下,周柏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他能听到肚子咕咕,也能感到眼前发黑,可身体里好像住进个永动机,它不断提供燃料,让他变成个不知累的陀螺,在长廊上转来转去。

  程秋有些熬不住了,靠在座椅上轻轻打盹,在周柏转过八百五十二圈时,手术室的门“砰”一声开了。

  方文大步流星走出来,挟着一身浓浓的血腥,把小被团塞给周柏:“你儿子,接好别摔了。”

  周柏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懵了,他浑浑噩噩抱着小孩,手脚都不知往哪摆,下意识抬头往手术室看:“容容呢?我要进去看他。”

  他说着就要往里闯,方文忙把他拦下:“衣服都没消毒,哪能这么进去。小孩很健康,程容身体素质差,还要多观察几天。一会我推他进普通病房,你先看看儿子吧。”

  周柏看看小孩的脸,隐约有点嫌弃:“皱巴巴的,像个没长开的猴子。”

  方文平铺直叙接话:“眼睛鼻子嘴,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柏:“...”

  木黑黑被护士抱走观察,周柏换好衣服进入程容病房,避开扎进血管的针头,握住程容的手。

  程容麻醉刚过,迷迷糊糊动动,缓缓把眼睛掀开条缝,回握周柏掌心。

  经历了长久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程容憔悴的厉害,整个人陷进床褥,像张薄薄的纸片,被子里看不出什么起伏。

  “黑黑...”

  程容嘶哑开口,两个字崩的格外沙哑,几乎听不清楚。

  “黑黑特别好,方文说他特别健康,指标一切正常”,周柏摸摸程容的脸,帮他抹干冷汗,“你要养好身体,才能过去看他,听懂了吗?”

  “长的、什么样子?”,程容用不出太大力气,只能在周柏掌心画圈,“像你、还是像我?”

  “像你”,周柏昧着良心,把那小猴子的五官,往程容脸上贴,“特别像你,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怎么这样”,程容急了,眼眶含泪要坐起来,“又丑又黑,怎么能像我,不行,像你才行...”

  这时候哪能让人起来,周柏忙按下程容,不断安抚对方:“好了好了我说实话...我占百分之八十,你占百分之二十,满意了吗?”

  “满意...”,程容咂咂嘴,心满意足挪过脑袋,往周柏掌心埋,“我掐指一算,他肯定特别黏你,但你...必须雨露均沾,不能独宠黑黑。”

  “不然呢,你要怎样?”

  程容嘿嘿傻笑,顺着话头接着演:“不然,我就祸乱后宫,让你江山不保...”

  疼痛耗费太多精力,程容困的厉害,几乎强撑着和周柏说话,周柏看出来了,起身帮他掖好被子:“你多睡会,等你醒了我再进来。”

  “不要不要不要”,程容一叠声说了好几个不要,指头牢牢勾住周柏,“你别走,就在这陪我。”

  “在这陪你,你就不疼也不困了?”

  “差不多”,程容在枕上点头,眼皮快掀不起来,“你比杜冷丁厉害多了,只要你陪着我,我吃的饱,睡得香...对了,给木黑黑起什么名?”

  程容不知哪来的精力,强撑着说出这么多话,他全身心叫嚣着想睡觉想休息,可身上伤口疼,脑子里悬着事,怎么也睡不安稳。

  “没请八字先生,我也不知道他五行缺什么,该给他补什么”,周柏捏捏程容的手,帮他盖住眼睛,“如果只凭个人喜好,想给他起名为周容青。”

  程容咂咂嘴,小声嘟囔这个名字:“好像还挺好听,名字...有什么寓意?”

  “青春意味着大胆、自由和包容”,周柏轻捏程容的手,帮程容化开手背淤血,“希望他可以快乐长大,大胆试错,做他想做的事,不要担心失败。”

  ...而且,里面还镶嵌着我们的名字。

  这句话周柏没说,但他相信程容懂得。

  世事如此无常,他曾失去爱人、失去友情、失去辛苦攒下的金钱,也曾失去畅想过千万次的,属于他自己的家庭。

  而现在,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在相互握紧的掌心中,他曾失去的一切,原原本本、彻彻底底,重新回到了他身边。

  他仿佛被琥珀包裹其中,等待千年万年,只为等待一个,被人握住的瞬间。

  容容握住了他的掌心。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文名“南风吹又生”,正文完结在木黑黑出生,也算比较圆满,大家还有什么想看的吗?欢迎点梗,也许会写在番外里~

第61章 番外 新手奶爸二三事(一)

  程容做手术时失血过多,像棵被抽干水分的蔬菜,蔫巴巴软进床褥,眼皮都不想抬。周柏每天熬好鸡汤,连哄带劝喂他,哄动这大佛屈尊降贵张嘴,喝上几口又黏回枕头,睡得人事不知。

  后面几天程容有了精神,不顾伤口疼趴在床边,紧张兮兮盯着木黑黑,看小孩吧唧嘴吐泡泡,乖巧可爱的不像话。

  “他怎么出来了这么听话”,程容拍打后背,示意周柏向上揉捏,“对对对,就那里就那里,躺的太久了,肩膀硬的像方砖...他在我肚里的时候,明明是个混世魔王,丝毫不懂怜香惜容,出来了是怎么回事,知道落地成人回不去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周柏用力捏他后颈,程容被捏的吱哇乱叫:“疼疼疼,轻点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