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又生 第44章

作者:箫云封 标签: 长佩 近代现代

  庄炳仁轻踩刹车,熄火停下:“到了,回家吧。”

  他打开车锁,车门被从外面一把拽开,程容脚踩拖鞋,穿着单薄睡衣,冻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我在楼上看到有车进来,就跑下来等,果然是你们...天好冷,庄炳仁你也上来,喝杯茶再走吧。”

  周柏定定看他,两秒后解开外套,用半边罩住程容,揽住人往楼上走。

  程容躲在温暖大衣中,熟悉味道涌来,像张细密的网,将他笼在其中。

  隐约酒气飘来,程容抽抽鼻子,眼圈红了:“木白白,怎么喝这么多酒?”

  周柏扣紧程容,摇晃向上:“黑黑怎么样,有没有哭闹?还有你,这么晚了,怎么没有睡觉,被他吵得睡不着?”

  “谁管那个臭小子”,程容抽抽鼻子,“如果不是因为黑黑,我早跑出去找你了,他真的太能闹了,根本就不听话,我觉得他讨厌我...”

  程容打开房门,扶周柏坐上沙发,急匆匆去给他泡蜂蜜水,被遗忘的庄炳仁慢悠悠跟着,对房间品头论足:“程容,地上都是鞋印,桌上都是奶粉,餐巾纸巾扔的满地都是,你会整理房间吗?还是让周柏一个人做?”

  程容的脸红到耳根:“本来就没天赋,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不准嘲笑我!不给你泡茶了!”

  他给周柏泡好蜂蜜水,屁颠颠端出去喂人家喝,庄炳仁一个人在各个房间打转,推门看到一个摇篮,奶白奶白的胖娃娃躺在里面,乌溜溜的眼睛像弹珠,咿咿呀呀吐泡泡,看人进来,挥舞手臂要人抱抱。

  庄炳仁化成石像,沉默两秒,缓缓抬手,抚摸小孩的脸,自言自语嘟囔:“这么白,真是程容的小孩?可别是抱错了吧。”

  木黑黑被质疑身份,当即咧嘴就要大哭,庄炳仁吓得倒退两步,拎包往楼下走:“走了,我明天还得上班,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关门解决吧。”

  大门砰一声被关上,程容喂周柏喝掉半杯蜂蜜水,正准备跑去门口,手腕被周柏攥住。周柏加大力气,醉意消退,定定看他:“容容,今年过年,和我回老家吧。”

  程容怔愣一瞬,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想要推拒:“木白白,我、我很想去,但是...但是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这种状态不适合...”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准备好?”,周柏攥紧手指,沉声逼问,“等木黑黑长大成人、结婚生子,拖到不能再拖,再勉为其难过去?”

  “不、不是,我没这么想...”

  “还有,那个和你在必胜客见面的人,到底要做什么”,周柏背靠沙发,眼眸微眯,“他千里迢迢过来,打算找你旧情复燃?”

第67章 番外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一)

  来了!

  程容心头一凛,从上到下化成刺猬,心中警铃大作:“木白白,我和他没有关系,你相信我!”

  “坐。”

  周柏拍拍沙发,示意程容坐到旁边。

  程容忸忸怩怩过去,挪动小半个屁股,挨上沙发,不知从哪说起:“木白白,那个人叫钱原,是我第一份工作的上司,当时我刚入职,好多事不明白,给客户打电话,十有**会被挂断,后来连续几个月没出单,要被辞退的时候,他给我挂了一单。”

  周柏认真听着,略略点头。

  见周柏没有反应,程容鼓起勇气,接着往下:“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当时很蠢,哦,现在也蠢,有时候心情不好喝多了,你太忙了不接我电话,钱原会送我回家...但什么都没发生!你相信我!”

  周柏一语不发,示意程容继续。

  程容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开口,脸颊烫如火烧:“后来...你走之后没多久,钱原跳槽了,他想把我带走,我没同意,继续在原公司工作。上下级一场,他的微信我没有删,逢年过节会问候一声,但也仅限于此了。这次真的是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他,他说他现在的公司有国资委控股,正在**期,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当然拒绝了!后来客户来电话,我抱不住木黑黑,被他抢过去了。”

  程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细如蚊呐,他边说边瞄周柏,试图在对方脸上,分析细微表情,周柏的眉头越来越紧,程容尾音落下,他胳膊张开,捏住程容后颈,把人搂上肩膀:“错怪容容了,我向你道歉。”

  程容两耳嗡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他脖颈僵硬,被人按上肩膀,紧绷心弦断开,胸中铅块融化:“你黑着脸出去,真的吓死我了,我急的要命,不知道找谁,木黑黑在房间里哭,我不敢丢下他,只能给庄炳仁打电话。好讨厌他,他对你图谋不轨,一点也不想打给他。”

  周柏揉揉他下巴,把人抱紧:“放心,我和他没什么的。”

  “你胡说!”,程容挺起胸膛,不依不饶,“他当时对你又亲又抱,你都没有拒绝!”

  陈麻子烂谷子的事被翻出来,周柏有些头大:“当时...确实幼稚,有些赌气的意思,想试试除你之外,能不能爱上别人,最后失败了。”

  “不过他说的没错,上辈子可能是我欠你,这辈子我来还债”,周柏捏起程容下巴,轻轻摇晃,“下辈子,我就变成债主喽。”

  程容看着周柏的眼,眼瞳黝黑深邃,黑曜石般浓稠,要把人吸入进去。

  他鬼使神差凑近,按住周柏肩膀,贴上后者嘴唇。

  周柏刚喝过蜂蜜,唇瓣沾染甜香,程容小狗似的,兴致勃勃舔舐,周柏被压上沙发,下意识抬手,掀开程容睡衣,触摸温热皮肤。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热,即将擦枪走火,熟悉嚎啕传来,程容恼怒捶墙,红着眼抓起靠枕,狠狠甩向卧室:“你这个臭小子!只会坏人好事!”

  木黑黑放声高歌,不为所动,周柏被闹的性质全无,过去给小孩更换尿布,程容在旁边摇晃奶瓶,裤子顶起一块,半天也没偃旗息鼓。

  木黑黑见了爸爸,泪汪汪伸手要抱,周柏轻车熟路捧起肉团,向程容摇晃:“你应该有年假吧,能请多久?”

  提到这个,程容怂成一团,脑袋埋进胸膛:“请假倒是简单,只是叔叔阿姨...会让我过去吗?他们认识我吗?”

  周柏点头:“他们知道你是谁,但我们之间的事,没和他们说太多。”

  程容迷糊点头,试图缩成小团:“好,好,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周柏看程容耷拉脑袋,缩手缩脚,像个被惊吓过度的松鼠,他抬手过去,摸摸程容头发:“容容,怎么这么害怕?”

  “我觉得自己像个怪物”,程容垂头丧气,揉捏衣角,“没见到叔叔阿姨,我能安慰自己,世上只有你我和木黑黑,谁问起来什么,敷衍过去就好了。可叔叔阿姨生你养你,是你最亲近的人,他们有权利知道一切,你我都不能...隐瞒他们。”

  “所以,你想藏起来当个松鼠”,周柏打个响指,恍然大悟,“大尾巴卷成一团,把脸埋在里面,装作外界都不存在,自欺欺人活一辈子?”

  程容眨眨眼睛,软绵绵倒下,浑身像被水洗过,酸软的拾不起来。

  周柏撕开幻想的外衣,把躲在里面的他扯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程容像个藏在城堡里的吸血鬼,沉沦在黑暗里,一旦被阳光碰触,会感到皮开肉绽的疼痛。

  “木黑黑总有一天会长大,进幼儿园,进补课班,毕业进入社会”,周柏说,“而我们,同样要在社会上打拼,努力升职加薪、实现梦想,给家人更好的生活。没人能永远躲在壳子里,迟早都要面对现实。”

  “知道啦”,程容小声嘟囔,耳垂绵软,“别再讲大道理了,我听话就是了...”

  话虽如此,随着年味越来越近,日历上的数字越划越少,程容还是像个被点了尾巴的火鸡,在公司和家里咯咯哒舞翅,沿途洒下五颜六色的羽毛。

  周柏每天回家,都会发现家里多了东西,不是酒就是围巾,间歇会出现皮带皮鞋,零零散散堆满卧室。玄关和客厅满是盒子,他避开障碍物向里面挪,程容正撅屁股蹲在地上,从几只盒子里抽奢侈品,一件件在身上比划。

  周柏看的牙酸,拿起女包看看:“秋冬出的新款...你做大单了?”

  “哪有啊,除了积蓄之外,用了不少信用卡贷款”,程容实话实说,“不知道阿姨喜欢什么,每样各买一个。”

  “我的天,你好歹问问我吧”,周柏蹲下来,帮他把礼物塞回盒子,“你公公婆婆做小本生意,每天去市场赶集,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这些你买回去,他们根本没法用,退了或者卖了吧。”

  程容闻言蔫了,坐在一片狼藉中,垂头思索一会,握紧拳头:“明白了,那我就好好健身,努力保持身材!我要向叔叔阿姨证明,等你老了走不动了,躺在床上哼唧,我还能扶能抱能扛,把你伺候的干净整洁!”

  周柏怎么听怎么别扭,张口刚想反驳,程容冲进屋拿起钱包,一阵风似的掠出门,刮进健身房办卡了。

  年前这不到二十天时间,程容像被打了鸡血,下班后直奔跑步机跑步,跑步后骑动感单车,动感单车后做有氧体操,有余力还要做两节瑜伽,每晚回家都夜半三更,粘上枕头就不省人事,这么不眠不休的折腾半个月,他不负众望的...感冒了。

  他抽着鼻子,堵着嗓子,和疯狂的阿姨们一起,在超市采购年货。

  收银台前排成长队,各个货架被洗劫一空,连脑白金柜台都空无一物。周柏年前还在加班,给程容列了一条单子,程容按要求跑了三个超市,才把东西买齐。他站在路边喷嚏不停,等周柏加完班过来接他,蜂王浆和燕窝盒子格外硕大,沉甸甸坠在掌心,指头被勒出红痕。

  转天就是大年二十七,春节的气氛格外浓厚,超市外面挂着大红绸布,户外屏幕上喜气洋洋,程容躲在车里,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眼袋被黑眼圈围拢,无精打采坠在脸上。

  “现在东西都备齐了,什么都不用你买,明晚就要启程出发,你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好好休息”,周柏偏头打量程容,有些担忧,“发烧感冒动不了的话,可就没法回了,知不知道?”

第68章 番外 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二)

  好的不灵坏的灵,第二天早上,程容懵头懵脑起来,趴在洗漱台上刷牙,险些栽进水池。

  周柏正在旁边刮胡子,长臂一伸,抚摸程容额头:“果然...哎,躺下躺下,我去给你买药,不行就去医院。”

  程容一听急了:“啊,哪有时间休息,东西都收好了吗?我没事的,随时可以出发!”

  周柏俯身弯腰,把程容扛在肩上,送回卧室放好:“先休息,等中午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出门。”

  程容咬着温度计,眼巴巴躺回被褥,周柏忙前忙后,木黑黑躺在旁边的摇篮里,和程容大眼瞪小眼,两人心有余力不足,双双瘫成软饼。

  吃了药冷敷一上午,中午一觉醒来,温度降低不少,程容甩掉湿巾,急匆匆爬起,在房间跑来跑去,把大包小包拖到门边,塞进行李箱中。周柏老家在南北交界的A市,偏北方一些,冬天还有暖气,不用带太厚的衣服,但临近春运票太难买,周柏定好闹钟等12306放票,整整抢了五天,才抢到几张卧铺,木黑黑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好,像个圆滚滚的糯米团子,抬上车搬去车站。

  他们足足早到两个小时,候车厅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每个检票口门前排成长龙。他们要坐的那班,队伍直排到进站口门口,周柏推着三只大箱,程容左手推着小箱,右手抱着木黑黑,随着人流往里挤。到了他们那排,对铺是一对年轻夫妻,带着四五岁大的小孩,程容看看手里这个,看看对面那个,不详预感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过了十点熄灯,渐渐有暖风从通风口涌出,对面小孩先热醒了,忍了一会晃动手脚,哼哼唧唧抱怨哭叫,程容侧身挤在中铺,打开手机亮光,小心看看木黑黑,胖小子瘪着嘴,瞪着乌溜溜的眼,委屈**鼻子,可怜巴巴看程容。

  ...竟然没哭。

  周柏放心不下,从上铺探头:“我去中铺吧,你感冒还没好,来上铺好好休息。”

  年前忙着交接工作,周柏好几天没睡好,再加上照顾程容,疲惫眼圈黑沉不少。程容实在不忍,硬着头皮揽活:“我来吧,你好好休息。”

  “真的?”

  “真的!”

  “半夜不会哭哭啼啼来找我?”

  “不会!”

  周柏半信半疑,抵不过沉重倦意,脑袋挨上枕头,昏沉坠入梦境。

  程容提心吊胆,胳膊支住脑袋,时不时更换姿势,小心观察木黑黑,胖小子皱起眉头,他慌忙连拍带哄,把哭声遏制在摇篮里,这么半睡半醒过了一夜,记不清喂了几次奶,过了七点天光大亮,木黑黑积蓄一夜力量爆发,嚎的撕心裂肺,周柏连忙下来哄他,把程容换到上铺补眠。

  程容睡到中午,工作人员过来换票,他打着哈欠下来,脑袋搭在周柏肩上,睡眼朦胧系扣子。对面小夫妻满脸诧异盯着他们,纠结犹豫半天,还是没开口搭话。

  程容没有主动交谈的兴致,和周柏换好票下车,乘出租去客车站,坐客车回家。客车汽油味重,木黑黑一晚上没睡好,哭嚎的力气都用光了,胖小子一只手攥周柏领口,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在唇间吮来吮去。

  口水流满脖子,周柏不厌其烦抽纸巾擦拭,程容看着脏兮兮皱巴巴的儿子,伸手点他鼻子:“木黑黑,你好丑啊。”

  木黑黑受了奇耻大辱,要给程容颜色看看,周柏手忙脚乱哄小孩,哭笑不得:“容容你少说两句,再把他欺负哭了,我可不当和事佬了。”

  程容吐吐舌头,乖乖偃旗息鼓,缩回去蜷着,这车车速很快,农田行人一晃而过,过隧道时日光消失,耀眼的黄色灯泡悬挂在外,木黑黑兴奋向窗外看,小手乱舞,被周柏抓回,挨个放回襁褓中。

  离周柏老家的小区越来越近,近乡情怯,程容克制不住紧张,从背包里抽镜片,拿出木梳和定型喷雾,前后左右打量自己,试图找到最合适的角度。他坐立不安,拍拍衣服摸摸裤腿,找出护肤水润肤乳,在黑眼圈上贴眼贴,后仰在座椅上,手指机械摩擦衣角。

  周柏抓过他手,挨个摩挲指头,指头掌心都是冷汗,手指硬邦邦的,像从冰箱抽出。

  “这么紧张?”,周柏笑笑,“高考和见公婆,哪个更紧张?”

  程容埋怨瞪他,没等开口,周柏手机嗡鸣,他按开免提,清爽男声传来:“哥,你和嫂子到哪了?”

  程容被这声嫂子惊得向后缩缩,在椅背上粘成薄饼,周柏神色从容,拍拍程容大腿:“快到了,还有半个小时。杨杨,东西买齐了吗?”

  “那你和嫂子说,我把西贡炸鸡买回来了”,周杨兴高采烈,“早上五点,我就被妈赶出去排队,排了整整两个小时,剩下那些鸡腿,被我一个人包了。对了,嫂子爱吃什么水果?苹果橘子梨这些都有,还要什么别的?”

  “什么贵买什么”,周柏看看程容,憋不出乐,“你嫂子的舌头可金贵着,低于五十一斤的,人家根本懒得张嘴。”

  “我不是,我没有!”,程容从椅子上弹起,不顾掉落的面膜,疯狂抢过手机,“苹果橘子梨就很好,别的什么都不要!”

  “嫂子!”,周杨说,“终于听到你声音了,每次让我哥介绍,他都搪塞过去,这次回家,你们俩都没法躲了!我叫周杨,你和老哥一样,叫我杨杨就行。”

  “杨...杨杨”,程容眼圈红了,“我叫...我叫程容,叫我什么都行。”

  木黑黑咿咿呀呀,抬手踹腿要抱,周杨听到动静,嗓音提高八度:“这是我侄子吗?天哪能见到我侄子了!我侄子聪明吗?会说话吗会走路吗会叫叔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