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国当导演 第6章

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 标签: 民国旧影 爽文 打脸 穿越重生

  但他点头完,又忍不住叹气道:“这钢笔、铅笔,书写起来快捷是快捷,却只是工具而已。毛笔字,却是可以称之为艺术的,我的弟子访学西洋,拿出华夏书家墨宝,西方美术界也大为欣赏,还要借鉴创作,这是华夏独特的美术!我只怕未来人人都用钢笔,疏于练习,过上几代,华夏书法难出大家。”

  这位长须男子显然喜好书法,同行者看他低落起来,赶紧岔开话题道:“但正因为这些实用工具出现,而今书家不也都在探索,如何更具欣赏价值,倒也是种进步,都说有一笔好字,前途也更顺遂。我还想求您一副字呢,早知道您是当代大家,书风豪放,气象万千。”

  长须男子哈哈一笑:“远谷啊,别这么夸张了。当今书法大家,还是首推谭佑安、莫怀林,尤其谭佑安,竟有兼容碑帖之势,我只能说是个爱好者,平日里功夫都用在俗务上啦!”

  两人正说着,旁边那个贫苦学生好像抄写完了,把钢笔还给了他们,连连道谢,收拾起东西就急匆匆走了。

  “哪个学校的,如此粗心。”长须男子很自然地以长者口吻念叨,原来是看到对方落下一张纸,飘到地上了。

  他弯腰捡了起来,扫过纸面,眼神即刻凝滞了一瞬。

  “怎么了?”同行人看他表情不对,问道,“这学生抄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么?”

  “抄写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这字……”长须男子惊喜地道,“有意思啊!有意思!”

  这个贫寒学子多数字迹比较潦草,也有几处写得稍微端正一点。奇妙的是,竟像是把传统笔法融入了进去,风骨天然,甚至,兼具碑帖风格!

  华夏人用钢笔,都是图便捷,而且这钢笔创造出来,本也不是为了书写华夏文字,书写洋文才更顺手。就如他之前所言,一个工具罢了。

  可这笔字,却有法有度,不只是字,能称得上书法!

  尤其楷字,兼有碑帖之风,又不失硬笔独有的凛然——书界碑学(崇尚碑刻的流派)帖学(推崇卷帛字帖的流派)的高低争论由来已久,这个年代,正是刚开始探索把碑帖融合,只有极其少数书家,比如谭佑安有所成。

  长须男子忍不住道:“这学生的字,也许比不上当代大家,但它已得碑帖互补的意味,还是将其用钢笔写出来的,别具风骨,简直独树一帜。”

  长须男子这才发觉,原来钢笔还可以不止是工具?

  他是越看越觉得新鲜独到,产生好奇心,忍不住抬头道:“那个学生呢?快把他找来,这字太潦草了,叫他认真写副字,我要看看他如何运笔!”

  可纪霜雨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他哪里意识到这么多,硬笔书法的迅速发展很多年以后了,但他这个穿越者,从练字起,就习惯了用钢笔临摹古人碑帖,还得保留硬笔独有的性格。

  那两人找了一圈,没找到纪霜雨,同行者还好,长须男子是爱好者,没达成目的简直抓心挠肺,满腹问题不得解决,不禁唉声叹气。

  同行人赶紧道:“图书馆借书册兴许有记录。”

  两人赶紧去翻找案册,却发现此人别说学校,连名字都只留了个“纪”,大为傻眼。此人,怎么跟故意不让他们找到一样?

  ——纪霜雨在现代吃过太多信息泄露的亏,接了太多推销电话,这是习惯了不留真实信息。

  长须男子长叹一声,遗憾地道:“我不日要前往沪上,劳烦远谷替我上上心,看能否找到这个学生。”

  .

  纪霜雨毫无所知,他的心思都在长乐戏园这边,单以为自己带来的舞美设计超前。

  那天虽然丢了一张纸,好在没太大影响,他趁着记忆犹新,把重点复写一遍,也就没去图书馆重新抄写,而是继续起了工作。

  徐新月小气,而且戏班的大家都要吃饭,一天不开工,一天没饭吃。所以他是每天夜里干活,着急赶忙地完成了舞台改动。

  纪霜雨改到灯光时,就问徐新月要钱。

  徐新月懵道:“不是给了你五十块吗?”

  纪霜雨:“不够呢。”

  徐新月:“五十块不够吗??”

  纪霜雨比他还激动:“五十块够吗???”

  徐新月:“………………”

  草草草!五十块当然不够!

  当徐新月提出来,纪霜雨立刻答应时,他自己都觉得神奇。

  但是,可是,这……怎么会这样……

  徐新月的心乱了。

  纪霜雨抱臂规劝道:“东家,不加钱,这舞台做到一半,那五十块可就完全折进去了。”

  徐新月:“!!!”

  他震惊地看着纪霜雨,“你,你……”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这才回神,之前纪霜雨答应爽快,是因为根本没想过遵守。

  但是此时已经产生一定沉没成本了,徐新月哪里舍得放弃。而且纪霜雨要的第二笔钱,也不算狮子大张口,刚好卡在他承受范围。他坐地抱头半晌,忍痛给了纪霜雨钱……

  纪霜雨离开的时候,偷听的检场人挤眉弄眼地问他:“师父,这回就够了?”

  检场人因为学了几招,现在对纪霜雨很热情,非要叫他师父。

  纪霜雨呵呵一笑:“改天我再给你表演一个,掏空甲方的口袋。”

  纪霜雨反复折磨徐新月,还趁着他心痛,怂恿他把布景片给卖了,说这样可以回本。别以为这时候的景片多严谨,有的戏,戏词唱的春天,背景可能是秋天。

  所以他们这出戏的景片,也是可以卖给别人用的。

  戏园也分三六九等,就算同级别的戏园不收,还可以卖给低一档的戏园。

  徐新月被折磨得脆弱不堪,原本还叫嚣着观众喜欢西洋布景。现在觉得自己已经被骗成这样了,成败在此一举,又想回本得很,真被忽悠得转手把景片卖了。

  ……

  此时有消息灵通的戏迷,已经知道长乐戏园要改个新版《灵官庙》了,私下议论纷纷,却是不看好的居多。

  ——徐新月要是再去一趟沪上取经还好,但这些天,他既没去沪上,反倒把原来买回来的布景都卖了出去。在城内更没勤加跑动内行处,改版能改出个什么嘛。

  徐新月哪知道那些讨论,一心扑在了新戏上,还要亲笔写戏报子。

  戏报子就是宣传海报了,海报这两个字也是早就有了。

  现在有分贴在戏园内的堂报,贴在戏园门口的门报子,还有城门口、街道上的海报子等等。要是宣传手笔特别大,还可以花钱在报刊上打广告。

  徐新月照着戏班给的要点,亲自撰写剧情简介,还带广告词:十二月初三长乐戏园新排鬼神戏《灵官庙》,新彩新切,场面惊奇,都天大灵官雷火伏妖……

  纪霜雨看了两眼:“东家,太保守了吧!”

  徐新月虚心道:“怎么讲?”

  纪霜雨抓起笔,徐新月用的是毛笔,他直接将“场面惊奇”给划了,写上“地动天惊”“百年难得一遇”之类。

  徐新月惊诧地看着纪霜雨,哎你说人家这个胆子……怎么那么能吹,那么会吹。

  “难怪能骗到我钱……”徐新月失落地道。

  纪霜雨假装没听到。

  不过,对这个戏报子东家还是很满意的,现时就拿着报条,嘱咐人去张贴了。

  戏园门口那张,他还要看着人张贴,站在门口袖手盯着,可上心了。

  纪霜雨也跟着看,他打算等下去票房蹲点看看卖票的情况。这关系到他还能不能吃到肉,任谁也不能说自己有百分百把握,他就是在投资人面前不显露罢了。

  正是时,同街绸缎庄的东家来了,与徐新月寒暄了两句,打量起他那报条,看到“动地惊天”,微微叹息,觉得徐新月在吹牛皮。

  还雷火伏妖,怕不是弄点红磷烧焰火,老土啦。

  “玉钩兄,令堂身子要紧,你若难以维系,还是来找我,日后东山再起,大可重建。”绸缎庄的东家语重心长地道。

  玉钩正是徐新月的表字,而绸缎庄东家说这话,不是要借他钱的意思。先前就说了,有人想买徐新月这地皮,正是请绸缎庄东家来说合。

  那想买地皮的,也是梨园同行,好几个人,想合股把长乐戏园买下装修一下,更名重新开张,效仿沪上时兴的舞台模式,做成西式的舞台。

  当然,唱得还是国剧,做得仍是梨园买卖,只是现在戏曲舞台吹起西风嘛,有些演戏曲的戏园,还直接改名叫XX舞台,或者XX剧院呢。

  而且他们不像徐新月小气,可是打算从沪上聘请高超的布景师。

  长乐戏园这地段好啊,要不是这个机会,很难能拿下这里的地。

  正因为有同行,他们自觉看得准,消息也灵通,才觉得长乐戏园倒闭定了。

  徐新月很觉得晦气,又不好说难听话,只黑着脸梗着脖子道:“我们的这新戏要上了,兴许不日就能扭亏为盈。”

  绸缎庄东家呵呵笑了两声,充满对着秋后蚂蚱的同情。

  纪霜雨在徐新月背后躲冷风,探出半张脸,乐观地道:“我们新戏这回要一鸣惊人的,欢迎您买票支持。”

  绸缎庄东家看他长得好,也不觉得烦,笑眯眯地道:“哦?那鄙人就等着听这声儿了。”

  徐新月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待绸缎庄东家走后,狂躁地在原地转了几圈,举起手来长啸:“我要钱!!!!!”

  票房内无聊打盹的售票员都惊醒了,什么事什么事,谁穷疯了。

  出来一看,哦哦,是我们东家啊,那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周宝铎就是周斯音,字宝铎,小名铃铛儿,哈哈哈哈哈哈

第六章

  十二月初三。重制版《灵官庙》登场第一天。

  戏迷陆续走进长乐戏园,门票是两角左右,有散座、池座、官座三等座位,散座最便宜,要去官座自然多加钱,另外有茶水、零食等买卖,都是戏园的收入。

  四百个座位的场子,票并没卖光,但因为地方不大,宣传词夸张,招揽了些客人,看上去倒也坐得七七八八了,不显得太寒酸。

  没去戏园的戏迷,也有些在讨论的,毕竟是老戏园、老角儿,除了探讨戏本身,他们也是讨论这二者未来命运如何。

  有的,提前就唏嘘上了。

  章鼎湖来得比较早,他是应笑侬的老戏迷,也是《金声剧刊》的编辑,经常撰写戏评的剧评家,这种也叫捧角家,写剧评的多是为了捧角。

  当年应笑侬叫座能力最大的时候,一天演好几处,他在这边园子看完,又跟到那边看下一场。

  但后来,自应笑侬与一处戏园签订合约固定唱戏后,他看着看着,总觉不太得劲儿了。而应笑侬本人这两年,也渐渐不如从前出来得多了。

  可好歹“爱过”,此番应笑侬来给长乐戏园救场,章鼎湖先前就买票带全家人来支持过。现下他们推出2.0版,章鼎湖无事在身,也叫上友人,买票进来了。

  同行的某君有点怨言,他今日更想去金声剧场看新翻的《游十殿》,听说景片足足有五十幕,包括了运用西洋油画技巧绘制的地狱场景,很是写实,能把小孩都吓哭。

  “要我说,改过也演不了几场吧,他们东家去沪上取经,又舍不得花钱,学来的都是皮毛,所以这戏才不成!”友人的逻辑是如此,要让他在争吵现场,应是站在戏班和应笑侬那头。

  还有一点,就是他知道章鼎湖是应笑侬的老粉,虽然觉得应笑侬发挥也一般,却绝不可在章鼎湖面前说滴,只能甩锅给徐新月。

  实际上,很多像他一样的戏迷内心都想,场子不热,还不是角儿的卖票能力不行……

  章鼎湖不语,其实他心底也不看好,只当支持应笑侬了。

  二人入了场,“噫”了一声,只见舞台被扩大许多,台口面阔起码有四五丈,台唇极大,向观众延伸,为此还拆了些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