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叶椒
除了干活和睡觉的时候，一大群人饭后都不坐在一起吹水打诨了，一吃完饭就往晒谷场跑。
这个人调整一下祭台位置，那个人动一动摆在上面的新陶罐。一个人刚碰完，另一个人又上手摸。
寸子的话又快又密，比平时还要……更有活力一点。徐嫂做饭的时候，也没把围着她的人赶走，还笑得和蔼不少。
裴南辛无法共情到他们的信仰，只看得出来这群人高兴得有点飘忽。
哦，除了程杭西。
作为唯一一个近距离看过巫祭祈神、并得到祭谷的人，程杭西还能冷静地去给裴南辛长得稀疏的小田和屋前的花浇水，然后又扛着锄头拎着桶，去给自己的田松土，给绿叶油油的南瓜和马铃薯浇浇水。
只有加扰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才会把他从田里抓回来问他的意见。
吃过饭本就容易犯困，看着他们一群人转来转去，裴南辛很快就打了个哈欠。又看了一会儿，便回屋睡觉。
习惯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能伴着他们的动静入睡。
当然，要是可以，他还是更喜欢安静一点。
第二天下午，运回一车石料，裴南辛从秸秆垛薅了点稻草，去林子里找了些易燃的藤条回来，又去了实验屋。
今天不用弄什么复杂的东西，只需要把硝石硫磺木炭按比例混合，再加点能让火焰变色的试剂下去，最后塞进竹筒里放入引线就完成了。
火药能炸开就好，这个得让里面的东西往天上窜。
嗯……稍微做点调整就好。
有了数，裴南辛就将在手中不知道转了多少圈的竹筒放下，把用到的东西都摆出来，开始往竹筒里面塞东西。
塞到一半，他忽然想到——
当初他跟程杭西说这是送程杭西的礼物。
是小队长一个人的。
如果直接拿到大家面前放，那这个礼物就失去了唯一性。
这样不对。
裴南辛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明天晚上就是祭典，这个问题得想办法解决。
*
祭典当天，加扰他们肉眼可见地兴奋。
田里的日常做完，他们便开始准备祭典。
清晨就有人去花田将还沾着露水的花带回来，挂在竹竿上，撒在祭台上。
前一天他们便有人去海边找了许多鱼回来，今天得把鱼都烧好。用工时划来的粮食全都堆放在一起，一点一点处理过去。
最忙的，就是要不停做东西的徐嫂了。
裴南辛下午拉了石料回来，见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没有立刻走过去，只远远地看着。
程杭西很好找，他身手最好，就专门把花枝草叶扎在竹架上。往晒谷场那边看，经常要跃起来的就是他了。
裴南辛终于迈步，穿棚子和晒谷场来到程杭西正在装饰的架子前。
“你回来了？”程杭西高兴得眼睛都在发亮。
裴南辛微微侧了侧头，心里有点疑惑，昨晚不是还很冷静？
他面上平静得什么都看不出：“嗯。我要去竹屋一趟，这里要是准备开始了，你去叫我吧。”
“好。”程杭西眉目舒展。
裴南辛忽然觉得他手里的粉白花，应该换成向日葵。
向日葵才衬他。
实验屋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有一点硝石没有用完，将剩余的都填进竹筒里就好了。
装了燃料的竹筒只有十五个，裴南辛将其中五个拿出来，把它们的引线一根接着一根系好，就等着程杭西来敲门。
夕阳最后一缕光沉没，他便听到了马蹄声，接着是程杭西的脚步声。
裴南辛没有将帘子放下，程杭西一下马，就能从窗户看到他在无聊地转竹筒。
而即便是这样，程杭西唤他的声音还是很轻，像是怕不小心打断他的思绪。
裴南辛将竹筒放在试验台上，竹筒和石料相撞，磕碰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十分清亮。
“裴南辛？”
“嗯，稍等。”裴南辛将散着的十个竹筒抱起来，从窗户递给他，“先拿好。”
程杭西乖乖把十个竹筒抱好。
裴南辛拿起五个引线系在一起的竹筒，从门口走出去：“这些都是我给你的礼物。”
“礼物？”程杭西看看裴南辛，又低头看每一个都伸出一根绳子的竹筒。
有点呆。
裴南辛燃起火把，放在窗台上，然后把程杭西往外面拉了拉：“离火远一点。”他把手里的竹筒递出去，“这是引线，这是装载筒。”
程杭西听得茫然。
裴南辛笑了一下，走出一段距离，找了个周围没有树的地方，才回去拿火把。
“来。”走出几步，裴南辛想了想，建议道，“你先把手里的放下？”
程杭西收紧了手：“还是拿着吧。”
“要用火把，不放下你拿不了火把。”
程杭西抿了抿唇，转身走回去把竹筒一个个在窗台上摆好，才回到裴南辛身边，伸出手。
见裴南辛没有将火把给他的意思，便问：“火把？”
“不急，来。”
走到五个连起来的竹筒边，裴南辛才把火把放到他手里，手指点了点最前头的引线：“点燃这一根，就往后撤。”
“好。”
程杭西深吸一口气，有点紧张，又很期待。
火焰将引线点燃，火苗快速移动。
程杭西感觉自己才刚点上引线，就被裴南辛拉着往后几步。
引线上的火苗传开，变成五点火星，又一个个熄灭。
随即，有什么东西从竹筒里面飞出来，发出砰的一声，而后天上炸开一朵紫色的流光。
紧接着，又有四朵流光相继在空中炸开，蓝的橙的黄的金的，流光在空中划过，便稍纵即逝。
程杭西心跳得很快，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呼吸。”裴南辛拍了拍他，“还有十个，都给你玩。”
程杭西缓缓地吐一口气，火把将他的眼睛映得更加明亮：“是专门做给我的吗？”
裴南辛点头：“是你的。”
程杭西眼里出现一弯月。
剩余的十个竹筒被程杭西宝贝地抱在怀里带回去。
他们到的时候，加扰他们都围聚成一圈。
“裴老大，队长，刚才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
回到大家面前，程杭西的笑容终于收了一些：“别担心，没事。”
他这么一说，大家就都放心了。队长和裴老大有底就行。
人都齐了，有人就大声喊：“队长，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吧。”程杭西看向裴南辛，“你……”
裴南辛后退一步：“你们随意，我在旁边看就好。”
程杭西并不意外，裴南辛本来就和他们不一样。
他把十个竹筒给裴南辛，认真道：“请稍微帮我看一会儿。”
“好。”裴南辛揶揄，“队长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它们。”
程杭西转头就走。
裴南辛抱着一堆竹筒站在旁边，看他们绕着火堆跳舞，唱他听不懂的曲调。
四周的竹架都缠满了花草，祭台上谷粒和鲜花散落，食物摆得满满当当，只有鱼是肉菜，其余的全是他们平时吃到的马铃薯南瓜辣椒小青菜，但这已经是这群人最珍贵的东西。
曲调停下，加扰他们来到祭台前，闭着眼半伏下身子，表情虔诚。
祈神。
裴南辛脑子里当即蹦出加扰说过好几遍的词。
谢神，并祈求神。
祈神的时间不算久，开始到结束不过几分钟时间。
一结束，程杭西便朝裴南辛走来，宝贝地把竹筒都拿回来。
裴南辛笑道：“一个没少。“
程杭西抿着唇没回他，然而一对上他带笑的眼，也忍不住想笑。
不仅仅是高兴而已。
裴南辛好整以暇地问：“队长也有愿望祈求神明吗？”
沉默了一会儿，程杭西才小声回：“有。”
裴南辛又要逗他：“是什么？”他调笑中还带着带点认真，“说不定求神不如求我呢？”
更何况还没有神。
程杭西微微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有反应。
他错开裴南辛的目光，低头看怀里的竹筒，像是在看挑哪一个飞天。千挑万选后，他终于从里面挑出一个放在地上，然后将引线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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