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竹叶椒
“不知道裴小兄弟那边如何, 反正我这城里的房子, 大部分都是要重盖的。
“那些房子里面, 只有死人。”
裴南辛停下，走到一个彻底倒塌的石屋旁，绕着走了一圈，时不时蹲下来扒一扒地上的土。
他一过去，关梦就停留在原地。
“地基没打好，当然会倒。”裴南辛拍了拍手，走回来，“地基打不好，再来一次地动也是一间不留。”
关梦定定地看着他，问：“引路人，也是巫祭？”
裴南辛神色不变：“你都说引路人了，又跟巫祭有什么关系。”
关梦淡淡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大巫祭以身封印丧尸王，其余的巫祭不是变成丧尸，就是连尸体都找不到。没有巫祭，地基当然打不好。”
“你们认为打地基还要遵循神的指引？”
关梦停下来，又转过头看他：“引路人大人是有别的看法？”
裴南辛露出真诚的笑意：“关城主，我可以把打地基的方法告诉你，作为交换——”
关梦没等他说完，就将头转了回去，沿着街道继续往前。
裴南辛知道她这是拒绝了，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他转而提起另外的话题：“关城主，这城里多了不少树。”
“自然。当初你和程家小弟弟提醒过几次多种树，我回来就让他们种了，一个人能种出一百棵树，就能换到一个馒头。”关梦道，“还要多谢你们当初的提醒和种子，我这里长出来的粮食多了不少，连我们以前的旧谷种产量也提高了。”
裴南辛眨了眨眼，道：“不用，互利互惠而已。”
这里粮食产量提高，影响更大的应该还是当初从斩城飘过来的火山灰。
既然关梦认为是树……那便是树吧，他们树种多了，惠及的是整片土地。
反正都不亏。
已经能看到街道的尽头，然而走这一路下来，除了在挖土的护卫，就没有再见到其他人。
除了扒土的声音，哭泣声和人声明显了起来。
裴南辛没有再搭话套消息，只沉默地跟在关梦后面。
街道走至一个分叉口，再往左拐，裴南辛终于在长长的一段路的尽头，看到关梦和护卫以外的人。
但他们看起来不是很好。
或坐或躺，身上都沾了不少泥粒，有些人脸上的泥被冲出几道泪痕。
许许多多带着不同情绪的声音传入裴南辛的耳朵。
或是低低的哀泣，或是绝望的哭喊，或是恳切的哀求，全都混成一片。
但都没有太过分，有人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被守卫训斥，再闹起来，就会被守卫处理。
裴南辛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表现得跟个普通人一般。
有分寸的那种。
道路终于走到尽头，一棵棵成排成列的小树苗出现在眼前，附近全是人。
关梦停在一个角落，没有走上前，裴南辛便也跟着停下，视线扫过全场。
人群有两部分，一边搭着棚子，一群人挤在一起住着，另一边排着两列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头，尾巴也不知道弯到了哪里。
有护卫走到排队的队伍中间，卡了一个位置：“这后面的人，散了。”
人群沸腾了一会儿，但似乎是习惯了守规矩，被守卫截开的那个位置，后面的人大多都听话地散开。但总有例外。
“求你了，多算我一个位置吧，我阿爸烧了很多天了。大哥，大人，我求求你了！”
“快滚！听不懂？再不走按规则处置了！”
“半变异人还看什么看，没救了，别排队了，浪费我们一个看病名额。”
“就是，走开！明天你也别排了了！”
“呜呜呜，阿爸！阿爸！”
少年越哭，旁边人的骂声就更多，所有人都借此机会发泄情绪，抱着个半变异者的少年成了众矢之的。
在场面即将失去控制时，守卫终于把他们都按回去。
“吵什么吵！把医师吵跑了，看明天还有没有人给你们看病！”
许是医师不来最让人恐惧，讨伐声瞬间全都消失。各个方向都传来小声的抽泣。
“裴小兄弟，并非我故意不借你医师。”关梦的声音平得没有起伏，“我的子民也需要医师。这里只是一个小安置点，刚好排到了两名医师过来，剩下一名医师去了别的地方，但更多的安置点，那边的子民没有医师。他们只能忍着疼痛度过。”
裴南辛目光在躺着的人里转了一圈，然后问：“关城主，地动发生的时候，你们城的半变异者都聚集在一起吗？”
关梦却是问他：“裴小兄弟借医师，是想治什么人呢？”
裴南辛眉毛都不动一下：“受伤的同伴，我们那儿的医师看不出问题，我才会过来借用关城主的医师。要是关城主肯借，我可以拿两车种子来换。”
“借给了你，我失去生命的子民会更多。”关梦道，“你可以去问问程昱锴，没准他会看在程家小弟弟的面子上，借你一个。”
裴南辛没有应这个话题，只问：“不借我带回去也可以，我可以问你的医师几个问题吗？很快。”他又道，“不能让很多人听到。”
“可以。”这个很轻易就能做到，关梦便没有拒绝。
一个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医师很快被搀扶过来。等关梦差护卫离得远一点，裴南辛便盯着吴医师的眼睛，眼睫缓缓眨了一下，道：“老医师，您最近接诊过发热的半变异者吗？”
吴医师有瞬间失神，但很快就道：“见过。但治不好。”
裴南辛顿了顿，问：“怎么说？”
“现在长出来的草树，能治发热的有五种，一次治不好，我特意让我的副手去留意那些半变异者，但五种药都试过，没用。”吴医师摇了摇头，“你要是想治发热的半变异者，我们几个老家伙也都没有办法的。”
裴南辛沉默了一下，才问：“黎明城和斩城的那几位医师您可认识？”
“你想去找那几人看病？”老医师瞬间变了脸色，吹胡子瞪眼地说，“他们几个加起来都还比不上我，你都来找我了还要去找他们？哼！”
裴南辛还没解释，老医师已经甩袖子走人了。
裴南辛：“……”
关梦对远处的护卫使了个眼神，让他们把医师搀回去，然后问：“怎么，裴小兄弟是为了半变异者来的？”
裴南辛半真半假道：“一部分是。”
城中有大部分半变异者发热的消息她也有耳闻，但是没怎么上心。此时见裴南辛这么在意，她也提了些警惕：“他们会不会变成丧尸？”
“他们还是人。”裴南辛蹙起眉。
“所以，你也不确定？”关梦没有被他带进去，向来平静温和的双目顿时锋利，直勾勾地看着他，不放过他的任何一点表情。
裴南辛迎上她的目光，道：“我认为他们不会，他们是人。”
“你怎么保证？”关梦扔不放过他，“要是变成了丧尸，岂不是让子民暴露于危险之中。”
“我没办法保证。”裴南辛还是冷冷淡淡的，他下巴往人群的方向扬一扬，道，“你这么安排安置区域，万一有疫病，比丧尸来了还危险，没准全城人都要没命。”
关梦皱起眉：”你怎么知道起了疫病？“见裴南辛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她又道，”前几日刚压下去，不用担心，待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碗药汤过来。”
裴南辛：“……不用了。”
离谱，一踩一个准。不知道丧尸王的体质能不能挡病毒。
喝他们的汤药是不可能的，万一凉在这里他哭都没法哭。
“随你，吴老说现在没大问题，无需紧张。”关梦说完，又催促，“裴小兄弟？危险？”
“把看诊区和他们的住区隔开，离远一点。地动刚过，还下过雨，容易起疫病，这么多伤患住在一起，关城主更要注意消毒了。”
“消毒？”
裴南辛把粗制生石灰消毒的方法告诉她，又道：“这当是答谢关城主帮忙了。”
关梦笑开，这时候她的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还是我赚便宜了。”
多待在这里也没用了，裴南辛便要告辞。走之前还顺道给她递个消息：“对了关城主，因为地动，城外裂开了地缝，有一条横在小树林回城的路上，大概有这里到那边那堵墙那么宽。最近你们的粮食该运不回来了。”
关梦神情一肃：“我刚派人出去查看……原来如此，多谢了。”她皱了皱眉头，觉得不对，又问，“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因为小红厉害啊。”裴南辛拍了拍小红的脑袋。
关梦：“……”有神马了不起。
“啊，对了，关城主要是找到傅涯也，要怎么处理？”
“当然是杀了为死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关梦整张脸都冷冽起来，“裴小兄弟为什么这么问？”
裴南辛笑了笑，道：“那我再送关城主一个消息吧。傅涯也在程昱锴手里，没死。”
说完，他便打马离开。
关梦攥起双拳，指节被捏得咔咔作响：“程昱锴，傅涯也……”
一离开越关城，裴南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医师治不了……
“儿子。”
面板又浮起来，他随意在上面乱戳一通，还是没有反应。
“难搞。”
正要把面板关闭，面板界面就闪了闪。
像供电不稳定的显示屏，一闪一闪的。他没有动，面板的界面便自动跳到了聊天框。
一个气泡一卡一卡地刷新出来。
——回
——西
裴南辛心脏猛地一跳。
“什么西？往西？西边？
“还是程杭西？”
面板闪了几下，又黑屏了。
裴南辛控制住想砸面板的冲动。
“逆子！滚出来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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