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美人师父觉醒了 第110章

作者:追鹿 标签: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破镜重圆 穿越重生

  江懿确实被冻得难受,甚至懒得开口骂他,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唇角微翘,静静地看着自己这逆徒,直到裴向云心虚着将扣着他的手慢慢松开。

  “裴向云,我累了。”

  他轻声道:“最后问你一遍,方才你说了什么?”

  “我没……”

  裴向云下意识便要否认,可触到他那双眸子时却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他无法形容江懿看着自己的目光,但却实打实地被那浸了冷意的眼看得心脏不轻不重「咯噔」漏跳了半拍。

  “你没什么?”江懿的声音淡淡的,辨不出喜悲,“说啊,怎么不说了?”

  裴向云咬着唇低下头,心中十万分后悔。

  他已经忍了这么多年,却仍抵不过一个「关心则乱」吗?

  分明老师现在对自己的态度缓和了太多,分明眼看着自己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却为何在这个时候让一切前功尽弃?

  裴向云恨不能抽方才那个冲动的自己两巴掌,惴惴不安地看向江懿,却发现那人的目光早已落在了车外的景物上,竟是没看自己一眼。

  他倒是想让老师骂自己。

  哪怕骂的再凶,打得再狠他也受得住,总好过眼下对自己这般漠然。

  江懿表现得越平静,他心里越是没底,惶惶低声道:“师父,我方才说错了话,抱歉。”

  他低着头,等了半天也未等来那人的回答,舔了舔唇:“师父,你责罚我吧,别……”

  别不理我……

  “我责罚你?”

  江懿将目光收回来:“责罚你,生气难受的是我,我不做赔本买卖。”

  “那你……”

  裴向云更慌了,在颠簸的车厢中站起身,摇晃着身子似乎要坐去他身边,却听那人轻声道:“等车停了,你自己滚。”

  他神色轻松,似乎说的只是询问天气如何一般的小事,却蓦地砸在裴向云心口,砸得他耳畔嗡嗡作响。

  裴向云下意识地又要去抓他的手腕,却被人扬手避开。

  “别碰我……”江懿低声道,“恶心……”

  “师父,你别不要我。”

  恍惚间,裴向云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老师下葬时的那个雨天。

  他麻木地跟在人群之后,唢呐声刺穿虚假得令人作呕的哭丧,在他耳边炸响。

  他环视四周,这些人陌生得让他惊惧,让他从未如此想要再听老师说说话。

  于是那凶名远扬的定西王跪在江懿棺椁前,拼命拦着专精丧仪的汉子,要他们先别将棺椁埋进土中。

  他就是如此般疯魔地跪着,与那棺椁中睡着的人低喃道——

  “师父,你别不要我。”

  马车在江府前稳稳停下。江懿实在不想与他同处一室,猛地起身要离开,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踉跄着摔倒。

  裴向云眼疾手快地在后面将他扶住,却被人拨开了手。

  “自己滚……”江懿轻声道,“我没力气跟你生气了。”

  他说完便扶着车厢下去,慢慢走向了府邸的大门,留裴向云一人在马车边无所适从。

  李佑川不知在门口守了多久,看见江懿时眼前一亮,连忙将备好的汤婆子塞进他手中:“少爷,你可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跟老爷交代?”

  江懿只觉得自己周身冷得如堕冰窖,可额上却越来越烫,心不在焉道:“他又不会怪你。”

  “但是我没照顾好少爷啊。”

  李佑川看不出他掩在衣领后疲惫的神色,兀自小声絮叨着:“我也没看住小裴兄弟。他一听说你出事了,脸色都变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跑去了燕宫。要是他冲撞了官老爷,被人怪罪了可怎么办?”

  听他提起裴向云,江懿抚着汤婆子的指尖顿了下,有些痛苦地微微蹙眉,半晌后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待一会儿。”

  李佑川听他的声音确实虚弱,担心地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将满腹的细碎关心收了回去:“那少爷你若是有事可一定要喊我。”

  江懿淡淡地点了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身上落的雪已然化作水,浸湿了衣服的布料,黏腻得让人难受。

  江懿有些麻木地将那大氅脱下,继而是里面的外袍,待长袖除去时,露出了手腕上戴着的那段红绳。

  是裴向云给他的平安扣。

  他一直摇摇欲坠的理智在此刻忽地崩倒倾塌,心中高高垒砌的堤坝骤然溃不成军,让他颤抖着伸手,竟是想将那刺眼的红绳生生拽断。

  可那红绳是三股线编的,质地坚韧,并非徒手就能拽开,倒是在手腕上落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江懿压着火气,径直取来放在桌边的一把短刀,对着那平安扣的绳结要将它挑断,房门却倏地被人撞开。

  裴向云带着一身冷气站在门口,看见江懿手中的短刀对着手腕时几乎瞠目欲裂,猛地上前扣住他的手,将那柄短刀夺了下来。

  江懿眉眼间浸着冷意,毫不客气地扇了他一巴掌:“又在发什么疯?”

  裴向云脸颊上蓦地一疼,慢慢松开攥着他的手,低声道:“我以为你要……”

  “你大可放心。”

  江懿看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似乎知道说什么能让他痛不欲生:“在弄死你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裴向云的面上果不其然多了几分痛楚,却并未退缩,反手将房门关上,将人困在怀中与桌案之间。

  “师父,学生方才想了很多……”裴向云趁着江懿还没让自己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想说的话全说了,“学生知错了,不应当那样与师父说话。”

  江懿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目光在他高挺的眉骨与鼻梁上游弋而过,看得裴向云又不自在了起来,刚刚在门外想好的说辞与鼓足的勇气悉数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是因为你与我那样说话才生气吗?”半晌,江懿才开口问他。

  裴向云避开他的目光:“学生那会儿说的话确实欠妥当,我……”

  “裴向云……”

  江懿忽地喊了他的名字,三个字带着恨意地撞在他的耳膜上。

  “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他喉间发痒,克制不住地闷咳了几声,复而用那把沙哑的声音道:“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遇见了事只会逃避。我以为你此生白纸一张,尚有拯救的余地,却不想全是你骗我的。”

  裴向云动了动唇,眸中的慌张溢了出来,变作悲哀与无奈,像是要慢慢将他溺死。

  “演得真好啊……”江懿温温柔柔地对他笑了,眉眼潋滟,却浸了毒似的,“我差点以为你真的变了,没想到躯壳年轻了,内里还是那个肮脏丑陋的魂灵,一点没变。”

  其实是变了的。

  他不再强求老师的垂爱,也不再视寻常人命如草芥,甚至情愿去保护那些自己曾漠视的人。

  可裴向云说不清自己到底变了什么,只能愣愣地听着江懿字句诛心的审判。

  江懿说完,似乎意识到和他讲这些没用,摇头叹息:“说了让你别跟我回来,你非要回来。我今天真没力气与你生气,你要是想我多活几年,就快些滚吧。”

  他说着去推裴向云,手却使不上力气,软绵绵地扣着狼崽子肌肉遒劲的手臂。

  裴向云忍着心头的痛,向后退了几步,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

  江懿有些头疼地垂眸看着他,似乎在等着听他狗嘴中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可裴向云还未说话,眼眶倏地一红,一串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师父,我其实有在变的……”他的声音哽咽,“你教的我都记在心上,让我改的错误我也在改了,你为何还是不信我?你哪怕,哪怕……”

  哪怕信我一次呢?

  江懿险些要被他气笑了,猛地拧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了起来:“你撒的谎,现在倒是怪我没信你了?”

  “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

  “既然你要非要与我纠缠,那我便和你好好谈谈。”

  江懿只觉得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惹得他心中烦躁,眼前偶发一次眩晕,不撑着桌案都站不稳。

  “这一世第一次见时,我问你为何赖着我不放,你是如何说的?”

  裴向云动了动唇,似是要反驳,可江懿却未给他反驳的机会,一桩桩地数了下去:“要拜我为师时,你是如何撒的谎?我试探你是否也是重生时,你又怎么对我讲的?”

  “我……”

  “裴向云,我这个人做事鲜少后悔,可唯独后悔过两件事。”

  江懿心跳快得厉害,疑心自己再动怒怕是要被生生气死,勉强压下恨意:“第一便是上辈子没将那群朝中硕鼠的嘴脸看清。第二,便是救了你。”

  “我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你活活冻死在陇西。”

  他说完便要将手抽走,却被人发了狠一样拽住,腕骨骤然泛起酸痛。

  “师父,你不能这么说我……”裴向云小声哽咽道,“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我真的在改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撒谎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江懿挣不开他的手,径直将方才被他夺下放在桌案上的短刀拿起来,向着他手背刺去。

  裴向云竟是躲也没躲的。

  他眸色黝黑深邃,一眨不眨地看着老师,任由滚烫的血从伤口处缓缓流出,将手上染做一片狰狞的赤红。

  不敢放手的。

  他疑心若是放手了,眼前的人就会烟一样消失。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江懿被那忽冷忽热的病折磨着,连带说的话也愈发伤人:“还想像上辈子那样将我关起来,然后想发设法地羞辱我吗?”

  “我这一世打骂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将眼前这个可恨的人锁在身边百般折磨,看着他被折辱被千夫所指,被戳着脊梁骨骂到死吗?”

  “我怎可能会舍得将你——”

  “可你确确实实这样做过了。”

  裴向云喉间一哽,知道是自己理亏,咬着唇用那双盈满泪的眸子看向老师:“师父,对不起。”

  “我不需要。”

  江懿微微阖眼,待再次睁开时,眸中只余一片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