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白鸽 第33章

作者:胡言乱鱼 标签: 玄幻灵异

  他一路撞翻了无数宫人,猩红色的长袍上淋满浓重的酒香和果香。

  惊慌失措的可怜虫瑟缩着趴在地上请求自己原谅他们的莽撞,可尤利斯恍若不觉。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在罪恶之火把他的灵魂烧得一干二净前,跳进冰凉的水池里把自己洗干净。

  王宫主殿有一条小径直通花园,在玫瑰最艳丽的花床处,有一池经年照不到阳光的喷泉。那里的水冰凉刺骨,能够浇灭他所有的欲念。

  尤利斯踉踉跄跄地跑。

  他的嘴唇,他的指尖,他的小腹,全都着了火,他甚至能感觉到腹部的刺藤玫在火焰中绽放出黑色的花朵。

  他在迷宫一样的花园里摸索前行,修剪精致的绿藤与灌木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晃得他头晕眼花。

  他已经尝到了喉咙深处的焦枯味道。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那烈焰永远吞噬的时候,一个低沉和缓的声音出现在他的头脑中:“尤利斯,看着我。”

  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铺天盖地的冰冷把他缠得密不透风,但他并未因此而感觉有任何不适。

  好像,这种冰冷合该就是他的一部分。

  灼烧身体的烈焰渐渐偃旗息鼓,尤利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跑到了比武场。

  一根木栅栏将长方形的比武场一分为二,隔出两条用于跑马的赛道。三层看台面面对着比武场搭建好,背靠着太阳落山的西方,上面支起厚重的羊毛遮阳棚。

  马上比武时使用的骑枪早被擦拭得锃亮,而马厩里身披铠甲的高头大马打着响鼻,瞪着大眼睛看向突然冲进来的尤利斯和索帝里亚。

  忙碌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地向尤利斯行礼。

  犹如酒醉初醒,胸腔里那颗几欲跳出喉咙的心脏也在宫人的注视中识时务地恢复平静。尤利斯板起脸来,略一点头,目光扫过比武场出口处那尖尖立起的几根红色木柱,向挂着兀鹫旗帜的帐篷走去。

  ——凯尔已经许诺赐给尤利斯领土,并命人以“兀鹫”为原型,设计死亡骑士的家徽。

  而现在,那只用金银双线绣制的,秃头的、张牙舞爪的双头兀鹫旗帜,就在尤利斯面前无声地张扬。

  他掀开帘子,径直走进帐中,在仆人下跪前,把他们都轰了出去。

  “可是陛下命我们服侍……”一个男孩唯唯诺诺地开口。

  “违抗陛下的命令,你或许稍后才会死。但如果你留在这里……”索帝里亚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威胁道。

  仆人们惨白着脸爬了出去。

  尤利斯看着挂在木架上,从头防护到脚的钢制板甲。

  这是由黑泽大陆最为坚硬的“岩铁”打造,在锻炼成型后若经人血献祭,甚至能够抵挡经过神使赐福的钢剑的一次袭击。

  岩铁稀缺,近乎有价无市,而且这种锻造方式绝非人道,所以整个黑泽大陆,“岩铁”铠甲的数量也不超过一百个。

  如此珍贵的铠甲,凯尔毫不吝惜地赐给了他。

  贵族们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最得宠的宠臣”。

  而作为一名合格的“宠臣”,他当然要在接下来的比武表演中好好表现。

  尤利斯把斗篷和锁子甲随意脱到地上,上身赤裸,拿起挂在一旁的紧身衣,利落套好。

  在他想要去穿戴板甲的时候,索帝里亚已经拿着护胫甲和腿甲蹲在他的左手旁。

  他一言不发地面对着水银镜,看索帝里亚熟练地为他穿戴复杂厚重的配件。

  链甲裙、背甲、胸板甲……直到索帝里亚举着颈甲,把那冰凉的、闪着寒光的钢片贴到他的脖子上。

  这阵寒意,让尤利斯想起了索帝里亚的亲吻。

  那是一个潮湿的吻,一触即离,但尤利斯直到现在还能品尝到那片柔软的嘴唇带来的甘甜。

  可这甘甜在清醒过后,却变成了毒蜂的蛰咬。

  “告诉我,索帝里亚,作为我的誓约骑士,我所有的命令,你是不是必须要听从?”

  不论是杀人,还是亲吻。

  受颈甲的制约,尤利斯必须抬着头,而仔细为他穿戴盔甲的索帝里亚此刻则认真地垂着眼。所以在尤利斯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的视线无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

  “是的,我的尤利斯。”

  “如果我让你杀死我……”

  索帝里亚轻轻为他把头盔戴上,隔着那层钢板,他的声音有些发闷:“如果这是你希望的。但同时,骑士也必须听从……”

  后面依稀还跟着几个音节,尤利斯仔细分辨着,可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因为帐外吹起了沉闷短促的号角。

  国王来了。

  随行的贵族少了大半,尤利斯发现消失的大都是年轻的男女,他们想必仍旧躲在无人的角落,尽情享受着身体的欢愉。

  贵族们落座后,凯尔照旧发表了简短的讲话,贵族们十分配合地拍手叫好,士兵们也举枪应和。凯尔把哈桑奉上的红玫瑰随手扔进比武场中,懒洋洋地说了句:“开始吧。”

  尤利斯被索帝里亚搀扶着走出帐篷,向国王行礼,接着被索帝里亚扶上战马,他的手上被塞了一杆骑枪,黑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左右踱步。

  他看着索帝里亚抚摸马的前额,低声安抚,随着发令官的一声呼和,黑马嘶鸣着蹿出,尤利斯下意识地伏在马背上,手中骑枪平行于地面。

  随着对面防护紧密的铠甲士兵越冲越近,他手腕上提,枪尖瞄准士兵的胸口。

  本该坚硬的胸甲薄纸般被利刃穿透,鲜血喷溅,战马惊鸣,人群欢呼。

  尤利斯不记得自己在马上冲锋了几次,但每次黑马停下的时候,他都能听见贵族们尖叫着“死亡骑士”。

  一具具尸体被抬下。

  雨一样的玫瑰从看台抛至比武的场地,比之斗兽场的疯狂丝毫不差。

  他像个冷静的旁观者,或者被控制的牵线木偶,无意识地重复着冲锋、杀人的组合,直到一双手把他从马上抱下来。

  也正是这双手,让魔咒一样萦绕在耳边的那句话变得更加清晰——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安静——”

  尤利斯听到年轻国王轻挑的声音。

  索帝里亚帮他摘下头盔,尤利斯的头发已经被汗浸湿,但索帝里亚毫不嫌弃地亲吻他的头顶与眼角:“你做得很好。你已经赢得了凯尔的偏爱。”

  尤利斯转动眼珠,左眼眶那早该没有任何感觉的伤疤冒着火一样,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过眼珠后,突突的跳动。

  索帝里亚嘴唇翕动,眼底带笑,应该是在夸奖他。尤利斯企图听清,但无论如何,他能听见的依旧只有那句话:

  ——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死亡骑士当之无愧!我的骑士已经证明了他的忠诚与实力,作为他效忠的主人,我也应该赐予他与之匹配的权力和信任。我将认命我的骑士为近卫长。”

  “近卫长!近卫长!”

  贵族男士并不真心实意地笑着。

  虽然这个消息早就人尽皆知,但真正从国王口中听见,所有人却都觉得不是滋味。鬼知道他们为了这个位置努力了多久,却被这么一个只会扭屁股献媚的不伦不类抢走了,哈!

  凯尔站在看台上,将贵族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乌图尔,我的骑士曾在斗兽场以死亡使者的形象为我的成人仪式献上最美好的祝福。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命运就已经在我耳边悄悄透了秘密:我们是最为亲密无间的伙伴,我理应与他分享我的一切权力与荣耀。

  说到这里,凯尔顿了顿:“我知道宫廷中流传着不少风言风语。你们认为我喜欢男子,所以乌图尔的地位就一定是因为他的媚宠。你们之中自认为有姿色的男子大可以一试,如果你们斗得过野兽、杀得死角斗士、能把伪神的信徒从数万人中翻出来而毫发无伤,大可以脱光了衣服爬到我床前,看看我会不会干你们的屁股!”

  凯尔的声音越来越高,到最后,已经近乎于尖叫,翡翠色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贵族,犹如耐心地玩弄猎物的毒蛇。

  “我的乌图尔,他的确拥有我能够欣赏的俊美,但他同时拥有聪明的脑瓜和矫捷的身手。我,凯尔·穆德,一向不吝于对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展示我的慷慨。所以我决定,授予乌图尔以公爵地位,他理应获得财富,获得土地,获得所有人的尊敬!”

第43章 狂欢 14

  土地和爵位!

  贵族们几乎惊掉了眼睛,他们梦寐以求的权力,竟然被一个连上古语都不会说的平民,夺去了!

  他们仰面等待着国王接下来的分封诏令,就算极力掩饰,他们被晒得通红的脸上依然现出几分妒忌。

  在伽曼宫廷留宿的贵族,要么是伽曼领主的儿女,要么是领主的同胞兄妹。总之,必定是贵族爵位的未来继承人。

  这些贵族后裔在六岁后,统统被国王的诏令传召到狮堡教养。在普通民众眼里,他们是坐享荣华的人上人,但实际上这些笼中鸟却是凯尔国王用来制约大贵族的人质。

  贵族们在宫廷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奴颜婢膝地为凯尔舔靴底。

  至于他们能否重获人身自由,什么时候获准离开狮堡,全在凯尔的一念之间——

  在凯尔继位前,伽曼帝国的爵位的确是世袭的,但现在这位帝王已经拥有了恶魔之力,自然不必再畏惧大贵族的造反。

  凯尔要把权力真正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对于这样一位专制的国王,把自己领土的一部分分封给别人,恐怕和在他身上割下一块肉没什么区别。

  贵族们羡慕,也十分嫉妒——他们穷尽数年,也不能获得国王的垂青,但死亡骑士却在短短的几天,用卑劣的手段骗到了陛下独一无二的宠爱。

  一定是卑劣的。陛下那番说辞并没有什么证明力,那个红发年轻人昨晚一定摇晃他的屁股媚叫,才把陛下哄得这么高兴。

  纵然这么恶劣地想着,贵族们依旧纷纷将右拳抵在胸口,向这位新晋的“公爵大人”表达着自己的“尊敬”。

  就让他去掌管土地吧,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平民又怎么可能知道如何统治?恐怕这位公爵大人连金币和索兰币的区别是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连税金都收不上来,国王就该明白草包和贵族的区别。

  想到这里,贵族们的嘴角浮现出真正的笑意,他们似乎已经看到死亡骑士痛苦着趴在国王膝下请他宽限缴纳贡税的可笑模样。

  这时,一个仆从匆匆忙忙爬上看台,在宫廷总管耳边说了什么,多利总管脸色一变,竟然不顾凯尔正在说话,哆嗦着上前。

  凯尔面色不愉,但在听完总管多利的话后,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骂我?”

  “我为我的骑士准备了两样礼物,但既然有人不识时务,不妨调整一下送礼物的顺序。灰鸦,把我的礼物押上来。”

  尤利斯看向悄然消失的灰鸦——近卫军副首领。

  虽然他住进狮堡已经有十来天了,但除去清剿运动的那次短暂接触,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被宫廷礼仪官提着耳朵教训。

  所以对于这个名义上的下属,尤利斯并不熟悉。

  这个年轻人只看身形,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无论是剑术还是身法,灰鸦都远超同龄人。

  尤其是在隐藏气息这方面。他出现时毫无征兆,消失时又像渐渐淡在黑夜里的影子。

  “他或许受过秘法训练。”索帝里亚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尤利斯打了个冷战,他不由自主地向索帝里亚的嘴唇看去。

  那个吻烙在了他的脑子里。每当索帝里亚靠近,他都能想起那个潮湿的鼻息,还有冰凉却又火热的嘴唇。

  但那是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