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占白鸽 第42章

作者:胡言乱鱼 标签: 玄幻灵异

  “去整理一间你喜欢的房间。在奥东,除去洗漱,我不需要你伺候。”尤利斯说道。

  哈桑抬起头。

  “我没有恼怒于你。”尤利斯补充,“我需要和萨波尔有些私人时间。”

  哈桑看向那个中年囚犯。

  和萨波尔阁下的私人时间……与囚犯一起?虽然心有疑惑,但侍童没有资格刺探主人的生活。哈桑这才收起惴惴不安的心情,离开大殿。

  终于支走了无关人员。

  尤利斯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大殿中只剩下他、索帝里亚和伊赫神使时,他两步冲了过去,跪倒在神使的膝头。

  他的双肩克制地耸动。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锁链哗啦声响中,伊赫神使抚摸着他的头顶。

  尤利斯抬起头:“神使,请原谅我……”

  伊赫神使三指捏在一起,在额头轻点,做了个祈福的姿势,又用嘴唇轻吻指尖,尤利斯双膝跪地,脊背挺直,闭上眼,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等待着神使给他的赐福。

  但是,一股异常冷冽的气息却打断了这简短的仪式。

  在伊赫神使的手掌再次碰到尤利斯前,索帝里亚的身影忽然逼近这浑身散发着地牢臭气的囚犯。他五指紧紧掐住伊赫神使的手腕,冰冷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伊赫,你好啊。”

  尤利斯睁开眼。

  看见了神使脸部肌肉不住的抽搐,以及因惊愕而紧缩的瞳孔。

  “怎么回事?”尤利斯连忙冲上去掰着索帝里亚的手。但这只游魂却不知道为什么昏了头脑,根本不理会他!

  “现在没有外人。伊赫,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都说清楚。”索帝里亚冷声道。

  “咯拉”一声脆响,伊赫神使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向后翻折,沙哑的痛呼在大殿中响起,

  “索帝里亚!”尤利斯大喝一声,“以契约之名,我命令你,放开他!”

  索帝里亚眉头轻挑,不情愿地松开手。

  “老师,您没事吧?”尤利斯握着伊赫神使的手背,跪在他身旁,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做什么。

  此时此刻,他好像又变回了犯错后逃到神殿去寻求神使帮助的幼童,脑子乱成一团,只懂得向老师投去求救的目光。

  “别怕。”伊赫神使吸着冷气,捏住发红的手腕,反方向狠狠一掰,骨头错位的声音再次响起。

  汗珠从额头滚落,神使转动着不太灵活的五指,看向尤利斯,笑容慈祥:“你瞧,奥神帮我治好了。”

  尤利斯哭笑不得。

  神使叹了一声:“孩子,你成长了不少。在你的父亲和我们一致决定将你送离奥东之时,我们就始终坚信,终有一日你会重回故土。”

  尤利斯一怔:“……一致决定?”

  “你是奥东的希望,我的孩子,这是奥神早就预言过的。只有你,只有你活着,奥东才有再现辉煌的可能。”

  尤利斯忽然手脚发凉,父亲留给自己的亲笔信中只说明了自己在喝下葡萄酒后为何晕倒,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将自己送出去这件事,是父亲和老师们共同的决定。

  这一切竟都是提前计划好的?

  难怪剑术老师在斯坦尼城中见到自己时,眼中满布的是欣慰而非愤怒。

  “……为什么?”尤利斯问道,“老师,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神使苦涩地扯开嘴角,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道声音打断了。

  “省省你的谎话,神使。”索帝里亚嘲讽地念着这个称呼,毫不客气地出声打断,“高塔下的白骨、神的诅咒,死去的囚犯口中念叨的话,‘Hessiam’,这既不是通用语也不是上古语……把你们十几年来的阴谋,全都说出来!”

  说到最后,他的音调陡然拔高,声音虽然不大,却如野兽嘶吼,伊赫神使当即面色惨白。

  “尤利斯是圣庭的希望,他必须经受非常人的考验……”伊赫神使一字一顿道。

  尤利斯看到神使的眼神发直,立刻猜到一定是索帝里亚在使用幻术:“索帝里亚,停下。”

  索帝里亚再次忽略了他。

  “你们想利用他得到什么?”

  “这是圣庭的秘密,不能说。”

  “你们想利用他,你们想要什么?”索帝里亚的身体逼近伊赫神使,再次问道。

  他此刻的神情就像一只真正盛怒的魔鬼。

  两人之间的空气开始极具扭曲,伊赫的脸迅速涨红,舌头向外伸着,像是有一只无形巨手掐着他的脖颈。

  很快,他的脸变成了酱紫色。但就算如此,伊赫仍旧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眼见神使就要断气,而索帝里亚又像是突然发疯,尤利斯冲过去,抓紧他的衣襟:“你失控了……别逼我出手!”

  契约之剑赫然架在了索帝里亚的肩膀上。

  索帝里亚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双臂张开,摆出降服的姿势:“遵命,我的主人。”

  “咕咚”一声,伊赫滚落在地,猛烈地咳嗽起来,地面溅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老师!”尤利斯扶起伊赫,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着,为他顺气。

  伊赫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呼哧呼哧着大口喘气。在尤利斯的搀扶下,他抬起头,认真打量着始作俑者。

  索帝里亚对于自己这样的反常行为没有任何解释,正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手指,完全不在意伊赫神使在他身上不住打量的目光。

  似乎,在他眼中,神使就是一只可以随时被碾死、被踩碎的蝼蚁。

  突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尤利斯不禁打了个寒战。直到现在,他才迟钝地意识到索帝里亚隐藏在温柔面具下的可怖。

  无论是一刀斩下荒漠中出现的巨型蜥蜴头颅时的决绝、捏碎原始森林里蛰伏的吸血鸟身躯时的狠厉,亦或是消灭多玛河流里水魅时的漠然,都在证明着这个与自己日夜相伴的游魂绝非善类。

  若非契约压制,失去理智的索帝里亚造成的伤害恐怕会比恶魔塔托斯只多不少!

  再次碰上那只蓝眼睛后,尤利斯扶着伊赫神使,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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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退后一步的动作伤害有那么大

第55章 回家 9

  索帝里亚的眼皮跳了跳,他看着警备地盯向自己的尤利斯,连唇角的笑意也瞬间变得僵硬。

  “尤利斯,你在怕我?”

  在濒死之际见到半透明的游魂时尤利斯不曾害怕,在斯坦尼的冷月下被自己一刀刀刻下刺藤枚纹身时,尤利斯也不曾流露半分恐惧。可是现在,他的小王子却因为自己对这虚伪的神使的逼问而心有戒备。

  尤利斯向前踏出一步,将伊赫神使挡在身后,右臂微微抬起,摆出防备的姿势:“索帝里亚,这是我的老师。我知道你一向尊重我的信仰,也请你尊重神的使者。”

  尤利斯皱紧眉头,声音低沉,语速缓慢。神使和索帝里亚,一方是他的信仰,一方是他隐秘的爱恋,他贪心地希望两者都能不受到伤害。

  “老师或许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索帝里亚。”尤利斯抬起头,直直看进索帝里亚的眼底,“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处理好的。”

  神的诅咒、斯坦尼中与剑术老师的重逢、老者对他陌生奇怪的称呼,这一切的确有着太多的疑问和巧合。索帝里亚担心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这是难免的,毕竟骑士先生并不知道父亲和老师们到底有多爱他——作为奥东的小王子,海上明珠的继承人,尤利斯敢肯定,他几乎拥有全奥东幼童羡慕不及的爱。

  尤利斯慢步上前,两手张开,毫无保留地向索帝里亚展示着自己的弱点:脖颈、胸膛、小腹,脆弱的、柔软的、致命的弱点。

  “你不会伤害老师,正如你不会伤害我,对吗?”

  湛蓝的眼睛里,深色的瞳仁缩成一条细缝,尤利斯从中看不出半点情绪,但是他听见了索帝里亚的一声沉闷的回应:“我不会伤害你,我的尤利斯。”

  尤利斯长呼一口气,笑道:“你相信我,对吗?”

  “我相信你。”

  “那么——请你给我一点空间,我想和老师单独说话。”

  索帝里亚抬眼,越过尤利斯肩头,看向伊赫。

  神使站在原地,双眼紧闭,一动不动,若不是看见了胸膛的起伏,简直就像个死人。

  索帝里亚轻嗤一声,将擦拭过自己刚刚碰过伊赫五指的丝绸手帕丢在地上。

  “他是囚犯,如果他毫发无伤地回去,你会被怀疑。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做法,但这些是必要的。”索帝里亚说道,“我相信作为他的老师,你也不想这样,对吧,伊赫?”

  尤利斯敏锐地察觉到索帝里亚语气中的熟稔与鄙夷,丝毫不像陌生人。

  难道索帝里亚此前也曾见过神使?

  一个与冥界之主称兄道弟、对奥神神使大呼小叫的游魂。

  索帝里亚,到底是……什么?

  伊赫神使轻轻扭过头,似乎不屑于回应索帝里亚的挑衅行为。忽然,他紧紧皱起眉头,双手在空中摸索片刻,五指像是弹钢琴般跃动,片刻后,他似乎是摸到了什么恐惧的东西,手臂骤然一僵。伊赫瞪圆眼睛:“我感觉到了契约的力量,我的孩子,你和他……签订了永不背弃的灵魂契约?”

  丝毫不夸张的说,神使此刻的表情,比听闻伽曼的铁蹄踏碎奥东边境时更要恐怖绝望。

  在认出伊赫老师的那一刻,尤利斯就知道自己与索帝里亚之间的契约关系迟早会被发现。虽然他无意隐瞒,但索帝里亚现在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模样,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魔!

  “老师,没有他,我不可能活着回到这里。”尤利斯跪倒在伊赫神使面前,低垂着头,“索帝里亚他不是魔鬼,您若因为方才他的冒犯而恼怒——您当然可以恼怒,但请您惩罚作为主人的我……”

  尤利斯急于澄清索帝里亚并非真正的“恶魔”,但他猛然反应过来,伊赫神使并未在第一时间斥责他将灵魂卖给了恶魔。

  尤利斯猛地抬起头。

  莫非,神使知道索帝里亚不是恶魔?

  “命运……难道真的不可避免?”伊赫盯着索帝里亚,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老师,什么命运?”尤利斯问。

  伊赫却摇摇头,将他拽了起来:“我的孩子,不论你之后见到什么,你始终要记得,奥神爱着祂的信徒,你的父母也是爱你的。不要迷失自己。奥东的白鸽,不会迷路。”

  这下,尤利斯终于无法说服自己忽视神使的反常。

  今天的所有人似乎都在和他打哑谜——囚犯老者在看到自己之后脸上爆发出的狂热、临死前令人费解的呼唤、索帝里亚与伊赫神使明明相熟,却故意在自己面前装成陌生人……

  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今天,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耐心的极限。

  “老师,请您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利斯低声逼问道。

  “孩子,我要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伊赫没有直接回答他。伊赫的声音虚弱,仿佛随时就要昏倒过去,但他还是强提了一口气。

  “你的父亲菲诺·克莱斯原本是奥东王国的第三顺位继承人,若非长子、次子相继死于疫病,菲诺将会被封为公爵,在十八岁时继承一片富饶的领土。”

  索帝里亚眉头轻抬,十分不礼貌地打了个响指,偏殿唯一一把乌木座椅便出现在尤利斯身后。尤利斯将神使扶到椅子旁,单膝跪在伊赫脚边,就像曾经在白鸽城堡聆听神使的布道一般,认真听了起来。

  父亲的确提起过,作为奥东前任国王最小的儿子,他从未被当作王位的继承人培养。可当父亲、两位哥哥相继死去,一直沉浸在美酒与音乐当中的他却像是众人从泥巴里摸出来的金沙,被推着搡着戴上了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