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江甯) 第20章

作者:江甯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幻想 玄幻灵异

李玄度道:“不曾有此荣幸,只是当年游历国都时曾听人提起过,顾松亭擅兵,是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赵平都叹道:“若非当年顾将军替隐太子说话,顾氏也不会阖族流放岭南。顾氏若在,西戎岂敢侵我大周国土!”

提及隐太子,赵平都心绪有些不平静。赵珩见他双眸湿润,忍不住安慰道:“有幸那位顾将军回来了。苏泰和赛山若想回军西戎,顾将军必定趁势收回被西戎侵占的城池。若苏泰继续留守西北,粮草不足的情况下,军心溃散,顾将军亦可从中作为,将其一举击溃。”

赵珩这么一说,赵平都只觉浑身都是斗志,自西戎破关而来,他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然而熊熊斗志才燃起一点星火,忽又想到什么,不由叹道:“只可惜我们远在大月山,往前六城皆被西戎所占,到处都是西戎的岗哨,我们很难避开斥候耳目与顾将军取得联系。若不慎惊动了苏泰,只怕他会冒险率军上大月山围剿我们。”

赵珩捡起李玄度手边的板栗,上头还残留着余温。他利落的剥开,将栗仁取出递给李玄度。

听见赵平都叹气,赵珩寻思一下,道:“爹也不必发愁。苏泰如今进退两难,已不成气候。碧水关有顾将军镇守,更不必忧心。或许眼下我们该着眼于西戎内部。”

李玄度难得从板栗上移开眼睛看着赵珩,这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赵珩说道:“阳门关与西戎之间并无险隘,西戎却占着月牙谷天险,以此为靠,进可攻退可守。早些年西戎臣服大周,边关尚算安定。但大周早已不复旧时强盛,门阀之祸尚且焦头烂额,若西戎再掺和一脚,大周疲于应对西戎,根本无暇顾及日渐膨胀的门阀。到头来还不是两手空空。”

“若想大周强盛,则必先去西戎之患。眼下西戎权力更迭,正是我们的好机会。煽动老汗王旧势力,让西戎陷于内乱无法抽身。碧水关那位顾将军若得知西戎内乱,也必会寻机主动进攻。瓦解西戎军队,抢占月牙谷,像大周武帝那样把西戎赶回草原深处,再不敢进犯大周。”

赵珩掷地有声,双眸被火光映的清亮,言谈之间运筹帷幄。仿佛天下大势不过他掌中板栗,只要剥开这焦糊的外壳,自然可得清甜的内核。

赵平都激动的握紧嶙峋大掌,小殿下继承了太子殿下之风,天资卓越,若能正名,他日必当龙腾虎跃,成为大周栋梁之才!

赵平都心绪起伏,他怕自己会失态,找了个借口起身走了。这一番国家大事听的赵琮脑仁疼,他爹一走,他也赶紧抬屁股溜溜回岩洞睡觉去了,还不忘顺走几个李玄度的烤板栗。

李玄度又从火堆里扒拉出几个烤板栗,却被赵珩一股脑收走了。他道:“你今夜吃太多板栗了,不能再吃了,伤胃。”

李玄度可惜了一把,拢着白狐皮大氅干坐着望天儿,怪无聊的。

赵珩返回他们住的岩洞,不大会儿拿了个小罐子出来,架在火堆上烤,一会儿功夫罐子里的汤水便冒了泡,咕咚着几分清甜香气。李玄度拿鼻子嗅了嗅,笑道:“笋汤。”

赵珩点头:“入冬前我挖了些埋起来了,保存的还不错。最近冻肉吃太多了,笋汤清新,刚好给你解解腻。”

“阿珩愈发手巧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李玄度调笑道:“阿珩日后娶的娘子可有福了,就是不知道这福气落到哪家姑娘头上。”

赵珩把汤碗塞他手里,没好气儿道:“快喝你的汤吧!”

“呦,还害羞了!男人嘛,总得经历这么一遭。”

赵珩瞪他一眼,李玄度老实了。

老老实实的喝完汤,李玄度觉得浑身经脉都被滋养了,尤其舒服。话说这小子手艺还真不赖。

他揉了揉肚子,道:“你适才说挑唆西戎各部落,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想好怎么做了?”

赵珩拨弄着火堆,让火势烧的旺一些。闻言眯缝起眼睛,道:“我们得安排一个懂西戎话的人为间,爹训练的几个斥候虽懂这些,对地形也熟悉,但若为间,还差点儿谋略。爹是将军,他得留下来守着百姓,也不能走。想来想去也只有我了,我打算亲自去西戎探探。”

“不行!”李玄度当时就拒绝了:“你得捎上我!”

赵珩:……

李玄度:“我知道你这人一旦确定想要做什么便一定要做,不给别人商量的余地。但你得知道,你离不开我。”

赵珩眉头皱起,是了,他一时激动竟忘了自己身体里的阴气尚未平息,夜夜都靠着李玄度的血才能扛过去。

这让赵珩犯了难。李玄度身子骨弱,若去了西戎少不得吃苦,折腾一遭下来不死也得少半条命。

像是知道赵珩在愁什么似的,李玄度道:“你倒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只是看起来不太好罢了。这段日子我在练气,丹田之内已攒出些真气。我再用老参灵芝熬些药丸子,便是被你吸血,也能用来补气。放心,你身上的禁术还没有解除,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

赵珩还是不愿李玄度冒险。他拿过李玄度手里的空罐子,起身道:“这事儿再说吧,时候不早了,该休息了。”

李玄度慢悠悠起身,笑道:“成,你考虑考虑,反正你不能自己下山。你若凉了,我也跟着凉了,怎么都是一尸两命呦。”

赵珩:……

第30章

赵珩始终没能下决心带李玄度一起下山,不过他日日都从山上探查西戎部落的情况。

那些西戎百姓似乎被逼的走投无路,倒有几个冒险上山的。只不过隆冬时节,山上茫茫一片白雪,遍寻不见野畜踪迹。他们又惧怕狼群,不敢入深山腹地,只在半山腰勉强挖了些树皮回去。

赵平都道:“塔山是个守财奴,他手里屯粮不少,但绝不会轻易放粮救济百姓。”

赵珩叹息一声:“君主苛政暴虐,受苦的总是老百姓。这天下战争纷扰,王朝更替,肥的是贵族的钱袋子。国家兴亡,苦的是天下芸芸众生。爹……”

赵珩在这一刻终于下了决心:“我要亲自去西戎走一趟,我没什么远大志向,只想让我武威城的百姓早日离开这苦寒之地,回到家乡。”

赵平都一阵心惊:“小殿下不可!西戎危机重重,小殿下岂能将自己置身危墙之下!”

“爹……”

“你,你别喊我爹!”赵平都急了:“你的父亲是大周隐太子殿下,你是大周皇太孙,出身尊贵,岂能,岂能……”

“行了爹。”赵珩笑道:“我生来就在武威城,长于乡野,没过过一天天皇贵胄的日子,我也享受不来。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受战争之苦,痛失家园的平头小老百姓罢了。”

“我舔活到今天连武威城的城门都没踏出去过,见识浅薄。所幸有先生教导,勉强懂得些家国大义。我对大周没什么深厚感情,这趟去西戎也没想着拿命博什么。事能成便成,做不成便撤,权当去西戎游历一番吧。哦,先生会与我同去。”

赵平都瞪圆了眼睛:“胡闹!李先生深明大义,怎也跟着你胡闹起来!”

赵珩就道:“爹,我想做的事儿没人能拦。你若不放心,便安排个机灵的小兵保护我吧。”

赵平都:……合着这是搁心里头合计挺久了,计划的倒挺周详。

赵平都嘴皮子都磨破了,也劝不动赵珩。去找了李玄度,人家反又来劝他,说什么孩子大了心野,管不住!赵平都碰了一脑门子灰,只能捏着鼻子咬牙认了。

第二天,赵平都带着一个小年轻兵卒过来了,指给赵珩说:“别看这孩子年纪轻,但他机灵,仁义,拳脚功夫不错,能护着你。”

李玄度搭眼一瞧,这孩子正是那日救下赵平都时拦着他问话那个。

“方野,你以后就跟着阿珩吧。”

方野拱手道:“将军放心,有方野在,必护大公子周全!”

赵珩点点头,扭头对赵平都说:“山上的事儿就辛苦爹多操劳了。”

赵平都忧心道:“你们要早去早回,快过年了,记得回来团圆。”

“知道了,爹。”

三人不声不响的下了山,银毫也从深山里出来,带着狼群送了李玄度一程。

大月山上狼嚎声此起彼伏,把山脚下的西戎百姓吓了个半死。

中间大帐中一个中年男人面露忧愁:“我们已被迫迁往大月山脚下,无路可退,难道狼群也要欺我察察部落弱小无依么!”

下首一老翁眼含热泪:“阿润大人已尽心尽力了,老汗王杀性重,只知杀伐攻城,塔山又残暴不仁,不知体恤百姓。神明不查,没能赐予西戎圣明之主啊。”

阿润叹息道:“西戎与大周交好,互市通达便利,我西戎百姓也可获得中原丰厚物资,虽逢灾年日子也难过,到底都能熬过去。如今西戎和大周开战,占了武威城,那些中原的客商都不再往来西北,我们连过冬的物资都急缺,汗王却还要我们进奉粮草,这简直是抽筋拔骨啊!”

老翁用干枯的手抹了抹眼泪,道:“何止粮草,我们连药材也没有。昨夜阿吉家的小儿子没挺过去,病死了。”

阿润泪如雨下,这都是他部落的子民啊!

悲伤的情绪在察察部落蔓延开,到处都是压抑呜咽的悲鸣。

李玄度三人裹着风雪走近了西戎部落,守护部落的青壮当即喝问:“什么人!”

赵珩走上前去,面露痛苦之色,解释道:“我们是从王庭一路逃亡过来的。”

那青壮蹙眉道:“你们是中原人!”

赵珩点头:“我先生是王庭苏达将军家里请的客师,塔山反叛杀入王庭,苏达将军一家惨遭屠戮,我师徒三人当时在外野游,有幸躲过一劫。但塔山到处追捕老汗王嫡系,我师徒三人无路可去,只能往这大月山来,只求苟全性命。”

赵平都常年驻军阳门关,对西戎内部颇为了解。苏达将军在西戎名声极好,是难得的忠义之臣。塔山是叛臣,必容不下苏达,以至于苏达满门被屠。

西戎王庭贵族一直都有请中原谋士为客师的习惯,所以李玄度三人便借了这个身份潜入大月山脚下这个部落。

果然,那青壮一听忙去禀了阿润。过不多时,便见阿润从帐中出来,一脸戒备的打量着李玄度三人。

李玄度道:“我师徒三人实在无处可去,不知大人在此扎营,唐突之处还请见谅。若大人心存疑虑,我三人便往大月山上躲一躲吧。”

李玄度容貌气度不凡,谈吐又进退有度,很难不叫人心生好感。

阿润见他身体似乎不大好,便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如实说道:“先生一路从王庭而来,既能想到来大月山避难,也当知我们这几个部落也是走投无路。先生便是有所图谋,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先生。先生若是愿意留下,我也当告知先生,部落中缺衣少食,只能给先生提供住所,吃食上便要先生自己斟酌了。”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能有一处住所,我师徒三人已感激不尽,不敢奢求太多。多谢大人了。”

于是李玄度三人便安稳的在部落中留了下来。阿润给他们分了一个帐子。

方野自发守在帐外,留李玄度和赵珩在帐子里说话。

赵珩从布袋里掏出两个地果,小声道:“眼下艰苦,只能委屈你先吃这个了。”

李玄度笑道:“这算什么委屈,阿润他们怕是连地果都吃不上呢。”

俩人吃完地果,李玄度从自己的布兜里掏出点药粉掺进方野的水袋里,和赵珩解释道:“这是让人熟睡的药,不伤人。我们只有一个帐子,夜里不好避开,只能让方野睡死过去了。”

赵珩笑着说:“我还正发愁夜里怎么睡呢,还是你想的周到。”

李玄度笑了笑没说话。赵珩本就好脸面,他一定不愿意外人看到他自己夜晚疯魔狼狈的样子,何况他身上担着的是巫族禁术,李玄度也不想被别人知道。

弄好之后,李玄度冲帐外喊了一声:“方野,进来一下。”

他塞了个地果给方野,道:“地果冷了,你就着热水吃。”

察察部落的百姓知道阿润大人留了三个人,听说是中原来的,在苏达将军府上当过客师,不过阿润大人并没有给他们分粮食。

苏达将军很受各部落子民敬佩,于是便有人看在苏达将军的面上过来给李玄度三人送了点儿面糠。他们食物也不多,都是口头上省下来的。

李玄度有些感怀:“察察部落的百姓都是良善之辈。”

赵珩道:“良善之人却更容易被欺压。自古以来都是弱肉强食,只不过草远的掠夺更直白,中原的欺压更多会被冠上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显得虚伪。”

……

方野喝了水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赵珩夜晚发作了一通,但他不敢睡的太沉。李玄度被吸了血有些疲累,赵珩替他揉捏着后颈,没多大会儿功夫人就睡熟了。这一夜看来颇为宁静。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突然帐外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赵珩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李玄度似乎也被吵到了,蹙着眉咕哝一声什么,缓缓睁开眼问:“怎么了这是?”

“我出去看看。”赵珩道。

赵珩掀开帘子出去,冷风随之灌了进来,方野被冷风一吹醒了过来,一脸惊慌失措道:“先生,我,我我昨夜睡的太沉了……”

李玄度笑着摆摆手:“没什么,大家都一样睡的沉。外头似乎发生什么事儿了,阿珩出去瞧了。”

方野脸颊红红,有些不好意思。

不大会儿赵珩便折返回来,道:“是我们斜对面的帐子,他家男人似乎不好了。我听部落百姓说他们的药草都被抢了,迁移到大月山脚下很多人因为缺少药材熬不过去,病死了。”

李玄度眉头一皱,起身道:“我去看看。”

生病的男人叫古厝,李玄度和部落百姓解释一番,表明自己会些医术,如果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先看一看病人。

老翁便道:“我们是救不活了,不如便叫这位先生瞧瞧吧。”

古厝的妻子哭着让了让,李玄度上前摸了古厝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