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第22章

作者:晋江皮皮虾 标签: 年上 父子 近代现代

  陈术嘴皮子功夫厉害,第二天,周媛就过来报告,说老太太松了口。

  “不过估计要在医院住个一年半载了。”周媛叹气,”每样病都致命。“

  贺崇说;“慢慢养着吧,急也急不来。”

  他并不想将这段感情作为地下恋情,偷偷摸摸的进行。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担心老人家受刺激,也只有做长久的打算,连去看方以撒,也只能挑着合适的时间,一个星期也就一两次,每次见面,不过二十分钟,也没有任何身体的接触。

  也只有在深夜的电话里,他才会玩笑似的,向方以撒提出一些亲密的要求。

  当然,这多半是于嬷嬷的身体比较好的时候。贺崇没有想到,他的玩笑被方以撒记在了心里,每周的见面,医院地下车库角落的那台宾利里,他都会收获方以撒的思念和热情。

  

  

Chapter 26

  

  方以撒从不吝惜自己的热情,他在感情中是大胆又火热的,愿意把所有拥有的美好的一切都摆在喜欢的人面前,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对,他们的亲密是浅尝辄止的,医院人多口杂,贺崇并不希望引起别人的关注。

  他们在一次散步的过程中遇到了前来探望的邻居阿姨,那位阿姨一眼就看到了方以撒,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贺崇,招手让方以撒过去时,才发现贺崇也跟着方以撒走了过来。

  阿姨小声问:“这是谁啊?”

  方以撒说:“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父亲,这次嬷嬷住院,多亏了他帮忙。”

  阿姨说;“哦。”

  她偷偷看了一眼贺崇,贺崇微微和她点头,又侧过身去和一边的周媛说话,方以撒特意避开他们的谈话,走过来和阿姨聊天。

  方以撒瘦了一些,不过看起来精神挺不错,阿姨这颗心才放下来,她又问起于嬷嬷的情况,方以撒大致说了,病情很复杂,情况不算很好,但是于嬷嬷现在比较配合,比起刚住院,要好得多。

  阿姨叹气:“我还说这次骨折是祸事,没想到竟然救了于嬷嬷一命。”

  方以撒这才有机会问起这件事的始末,阿姨问:“于嬷嬷没给你说?”

  方以撒说:“我一问她就生气,我也不敢问了。”

  阿姨说;“这事我也不大清楚,那天我买完菜回来,就看到于嬷嬷和人在拉扯,周围一圈劝架的人,我连忙赶过去也想劝架,结果于嬷嬷就摔倒了,那些人啊,也真不是东西,扶都不扶一把,真是让人生气。”

  方以撒有些奇怪:“嬷嬷怎么会突然和人打起来?她平常最多也就在家里发发脾气,从来不会对其他人发火。”

  阿姨看了一眼方以撒,有些难开口:“以撒,这事我也是听说的,我说了你别生气。”

  方以撒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他还是想知道于嬷嬷这些天脾气愈发暴躁的原因,便说:“您说。”

  阿姨说:“有人说你在外面被包养了。”

  方以撒倏然瞪大眼睛:“谁说的!”

  他的声音大了些,一边的贺崇转过身来,他刚刚隐隐约约听到了包养两个字,不过不太确定,现在察觉到方以撒的反应,才确定方以撒从阿姨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太好的话。

  一边的周媛也发现了,她想过去打断他们的谈话,被贺崇拦下来,冲她摆了摆头。

  阿姨看到方以撒变得激动,连忙说:“也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说的,那条街上的人,你也知道,每天无所事事,就喜欢在背后乱嚼舌根,又偏偏遇上了于嬷嬷,哎,以撒,你别放心里去,不要和她们一般计较。”

  方以撒紧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了,谢谢您。”

  阿姨说完,便上楼去看于嬷嬷了,留下方以撒和贺崇二人在原地。

  方以撒站在楼下,盛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是刺骨的寒意。

  恶语是真的能伤人的,于嬷嬷现在躺在医院里,就是最好的证明,可是他又如何解释?在幸福路的价值观里,跨越阶级的交往必然伴随着的是肉体的交易,他们妄自菲薄,打从心眼的瞧不起自己。

  方以撒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他交与贺崇的只有自己的感情,他依然想回修车店上班,想开小店,想存钱,他不想做贺崇的依附品。

  可是正如乔石夷所说,整条幸福街,只有方以撒是不一样的,他就是幸福路里的异类,甚至连于嬷嬷都不一定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站在楼下,仰头望着高耸的住院大楼,突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嬷嬷。

  *

  阿姨很快上了楼,找到了于嬷嬷的病床,于嬷嬷靠在床上看电视,病痛的折磨让她的模样有些枯槁,眉间隐隐有些愁绪。

  阿姨叫了她一声。

  “诶,你来了。”

  看到来了熟人,于嬷嬷是是很高兴的,她招呼着阿姨坐下,又从床头拿了香蕉递给阿姨:“来来来,吃根香蕉,这可是进口的好香蕉,以撒舍不得吃,都留着给我吃的。”

  阿姨接过来,说:“你是有福气的人。”

  “哪里来的福气。“于嬷嬷叹了口气,手扶着腰,小心翼翼挪了一下腿,“年纪一大把了,还要遭这个罪,还不如早点死了一了百了。”

  “千万别这么说!”阿姨说,“我都听以撒说了,你这个病啊,好好静养就行,别想些有的没的。”

  于嬷嬷摇头:“哪里有这么多钱。”

  阿姨说:“不是有救助机构吗?现在那些有钱人的钱多了,都拿来做慈善,什么基金会啊,慈善活动啊,你就是有福气,正好就遇到了,不用担心医疗费了。”

  她本来只是劝解,却没想到,有钱人三个字,一下子刺痛了于嬷嬷的耳膜。

  “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阿姨有些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于嬷嬷咄咄逼人:“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听那些人在背后,说以撒的坏话?”

  阿姨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是有人说,不过不都是乱传的吗?”

  于嬷嬷沉下脸:“那你是什么意思,救助机构就救助机构,提有钱人做什么?生怕那些谣言在幸福路传得不够广吗?那些脏的臭的不知道在哪里勾引的有钱老男人,关我以撒什么事?”

  阿姨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有些窝火了:“我可没这么说,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于嬷嬷更加激动了:“你就说你提有钱人是什么意思,以撒哪里有机会认识什么有钱人,还不都是你们在外面乱猜测,以撒每天上学打工,哪里去认识什么有钱人!”

  “你——”阿姨气得不行,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胡乱猜测的不是你吗?我就提一句有钱人,就戳了你的心窝子了?而且楼下不就有个有钱男人站在以撒旁边吗?还不让人说了?我有说他们有关系吗?”

  “你——你给我滚!”于嬷嬷拿起桌上的卫生纸就朝阿姨砸过去,“我算是看清了,你和他们是一路货色!”

  “你简直——简直是有病!“

  阿姨怒气冲冲的提起包,护士听闻到这里的吵闹声,连忙冲了进来,一群人安抚的安抚,送人的送人,才没让事态恶化。

  于嬷嬷骂走了阿姨,又嚷着要找以撒,护士连忙打了方以撒的电话,让方以撒上楼来,方以撒刚送走贺崇,接到电话,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一路飞奔上了楼,没想到面对他的,却是于嬷嬷的质问。

  ”我问你,他们说楼下刚刚有个有钱的男人站在你旁边,那个男人是谁?“

  

  

Chapter 27&28

  方以撒怔在了原地。

  于嬷嬷明面上是质问,看向方以撒的眼神,却是殷切的期盼,她年纪大了,眼神已经浑浊了,东西也看不太清,唯有方以撒,是从襁褓中开始,一遍又一遍,用目光温柔地抚过,带着她一生的祈祷和期待,在她心里留下最美好的印记。

  她可以污浊不堪,可以挨饿受苦,可是方以撒不行,她看不得方以撒受苦,看不得方以撒受委屈,她不能忍受那些肮脏的眼神黏在方以撒的身上,也绝对不允许方以撒成为玩物。

  “他是我的男朋友。”

  于嬷嬷的泪水汹涌而出:“以撒,你怎么这么傻——“

  她用被子捂住脸,发出痛彻心扉的嚎哭声,方以撒着急地跑到病床边跪了下来,抓住于嬷嬷的手:“嬷嬷,你听我说,不是他们传的那样——”

  “以撒,你怎么这么傻啊……以撒啊……

  于嬷嬷根本听不见方以撒的解释,她干枯的手指紧紧捏着方以撒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泪水从肿胀的眼皮下不断地流下来。

  “嬷嬷——”

  他低下头,侧着头,把脸贴在于嬷嬷的手背上:“我没犯傻,也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您——您别生气——”

  方以撒也哭了。

  日子好像回到了几年前的夜晚,方以撒跪在床边,于嬷嬷捧着他沾满鲜血的脸,一边哭一边骂着他傻,他们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吃过那么多苦,唯有这个傻字,是真正让两人苦在了心里。

  于嬷嬷的哭声渐渐低了下来,她的手突然哆嗦起来,哭声变成了大口大口的喘气声,方以撒一个激灵,连忙支起身子,把被子从于嬷嬷手里拽下来,扶住她的肩膀。

  “嬷嬷!”

  于嬷嬷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脸色也有些发白,方以撒急匆匆按下床头的急救灯,护士和医生闻声而来,看到一边的心电监护仪,忍不住说了方以撒一句:“她是病人,你们怎么回事,一个接一个来刺激她!”

  方以撒连声说对不起,护士让他出去,然后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另一个护士松开于嬷嬷的衣服,让她换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方以撒紧张地在一边站着,被那个护士回头看见,又说了他一句:“出去等!”

  方以撒只有转身离开,他也不敢走远,守在病房前焦急地等着,直到医生护士都出来,他想进去看看于嬷嬷,却被拦住了。

  “让她休息一会儿,你跟我来。”

  上一次会诊后,医生建议于嬷嬷转入ccu病房,于嬷嬷却一直不同意,甚至陈术来劝过后依然无效,这一次,医生只有继续让方以撒给于嬷嬷做工作,于嬷嬷的情况很不稳定,如果出现突发状况,后果不堪设想。

  “老人家脾气都倔,你要顺着她说。”

  医生也对这个怪脾气的老太太很头疼,只有劝方以撒:“不配合治疗的话,就算是我们,也没办法。”

  方以撒认真记下来:“我会劝嬷嬷的。”

  可是他也不敢随便见于嬷嬷,一直在病房前守到了晚上,照顾于嬷嬷的护工进进出出了好几次,最后一次出来,长长叹了口气。

  “婆婆一直在哭,说她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吃了很多苦。”

  方以撒眼眶红了。

  护工说;“有什么误会,好好说说吧,该听老人家的,还是要听老人家的,你还这么小,见识的人也少,不要……不要被人耽误了自己的人生。”

  她意有所指,方以撒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胳膊里。

  方以撒一直知道,于嬷嬷对幸福路那些浓妆艳抹的男女十分鄙夷,她曾无数次在方以撒面前念叨过,这些人靠皮肉赚钱,以后是要遭报应的,她用的并不是诅咒的语气,方以撒便劝于嬷嬷不要随便议论人家,却没意识到于嬷嬷这番话,更像是感慨。

  他并不了解于嬷嬷的过去,于嬷嬷也从不去回想自己的过去,刚刚护工安慰她时对她说过,您年轻时,肯定是个美女,于嬷嬷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年轻和美女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夸赞的词汇,反而代表着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时候她是村里有名的一枝花,追求者源源不断,却被虚荣心蒙住了眼,跟着一个有家室的有钱男人跑到了南方,那个男人图色,她图钱,两人一拍即合,鬼混了两年,爸妈来过,朋友来过,纷纷劝她,她却自持是真爱,听不进任何劝告。而她最后一次和那个男人见面,却是一个深夜,男人说生意上出了点事,要出去躲躲,第二天早上会有朋友来接她。于嬷嬷还想着继续跟着男人过好日子,收拾好行李,上了前来接她的面包车,然而车的终点,却是一家昏暗的发廊。

  于嬷嬷在里面呆了一个星期,搭上一个男人跑了出来,又过了两年日子,直到被男人扫地出门,寻找下一个男人,就这样,她流连在一个有一个男人之间,直到最后没有男人再看上她,她又回到了发廊。

  她没有再回过家乡,也没有再见过父母,有时候她也想有个孩子,可是多次流产,让她再也没有生育的可能,她每天就坐在推拉门前看着一个个路过的男人,心想,也许早点死了就好了,落叶归根,她终于可以回去,去见见爸妈了。

  然而于嬷嬷却没想到,她已经无家可归,被抓进派出所的时候,警察也试图联系过她的父母,却得知于嬷嬷的父母早几年便过世了,两位老人是在流言蜚语中郁郁而终的,因为这个女儿,死后也没能进祖坟。

  于嬷嬷流着泪,给护工说:“我也想早点死了就好了,出狱后,我天天都想死,可是怎么也死不了,为什么,因为我怕死啊,我害了那么多人,天父也不会饶恕我吧。”

  她并不是虔诚的教徒,不过是靠着圣经苟延残喘地再活几年,直到她捡到方以撒,这个可爱的宝宝,冲着她笑着,挥舞着小手,毫不介意她身上刺鼻的廉价脂粉味,那一刻,于嬷嬷心里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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